碎铁衣+番外(207)
风吹过衣袍,许弋煦掩在袖下的手抽动了一下,他难得地沉默了,就僵着一张笑脸站立不动。
“这些都是真的,”许弋煦笑容渐冷,语气也变了样,“我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不知在想什么,他又忽然嗤笑一声,轻轻抖了抖衣袖,慢悠悠地走了两步。
“也不过就是和死人多待几天的事,那两个名为我父母的人,平日把我抽得皮开肉绽时还生龙活虎的,埋在死尸堆里就是两具烂臭的尸身,我瞧着他们那模样解气,但又饿得四肢乏力。四下寻不到一点食物的时候,您猜,我是靠吃什么饱腹的。”
第95章 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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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玢双目撑大,与许弋煦视线对碰的那一刻,他仿佛从中感受到了透骨的凉意,再一低头,目光不小心掠过了地面沾血的匕首,鼻腔中就好似灌入浓重的血腥。
血红自脑中闪过,臆想出的咀嚼声在耳边难以停歇,携同着记忆中许弋煦每回端着食物出现在他面前的场景,就这么搅弄着他的胃,要把里面的酸水都掏出来。
徐玢没忍住,扑向地面干呕了几声,便听许弋煦笑道:“恶心啊?”
待他再次干呕时,陆修松了手,他便直趴在地面努力地缓着神。溢了泪的双眼缓缓抬起,他便见许弋煦停步在他面前,蹲下了身。
“我也觉得挺恶心的。”许弋煦说。
徐玢使力将他往地面一推,骂道:“许正言,你真不是人!”
许弋煦后倒着摔坐在地,神色没有一点变化,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只是拉扯着衣摆抖了抖上头沾的泥灰,才笑出了声。
“我不是人,”许弋煦冷笑着,“说的真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玢,突然抬脚踩上那人拖在地面上的衣袍,将靴底的泥沙往上蹭了又蹭,神色跟着一点点染上了偏执和疯狂。
“巧了,生在他们膝下,我过的还就是非人的日子,你一个自小便锦衣玉食的富家子,懂什么人间地狱?!”
他俯下身子,狠声道:“你父亲在外吃了瘪,回家后便会用棍棒抽着你泄愤吗,你会因为多吃了一口饭,就被自己的生母掐着脖子往喉咙眼里抠吗,你能受得了自己爹娘天天吵嚷着没钱吃饭看病,想转手把你卖了换钱,但价钱谈不拢就迁怒于你,诅咒你去死吗?!”
他看着徐玢低头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不由得哼笑了几声,随即便直起身闭眼喘息了几下,很快就恢复了原先那副冷静的姿态。
“冷暖自知,向来如此,”他凝视着某处,露出了平日里的笑脸,“你还真别不信,这世上好人家的父母多得是,但不把自己孩子当人看的畜生也不少。”
说着他又回头看向了仍旧跪在地面的徐玢,放柔了声音:“所以我要感谢先生,让他们死在了大渪人的刀下,如今我也还念着先生的教养之恩,本想给彼此留些体面的。”
愣是听不见徐玢的回答,他眯起眼,虚情假意道:“不知先生可还惦记您的学生余敬?”
徐玢霍然抬了头:“你把他怎么了?”
“他就在不远处,”许弋煦往某处扬了扬下巴,“往后看,西北侧有一处乱葬岗,他在那死人堆里头,应当烂得差不多了。”
徐玢大骂:“你这畜生!”
许弋煦欠身笑道:“言重了。”
随后他转头冲张凌示意,一个酒壶很快便被呈到了徐玢眼前。
许弋煦淡漠地说道:“毒酒和坠崖,您自己选一种吧。”
徐玢自嘲了几声,推开眼前的毒酒,撑着地面站起了身。他遥望着天地,闭眼时脑中浮现的都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我徐伯瑾这一生,”他笑着摇了摇头,“烂透了。”
他挥袍行至崖边,转头望了许弋煦一眼。
“许正言,你耐心等着,我给你备的礼远在将来,咱们泉下相见。”
许弋煦本还扬着笑意的脸抽搐了一下,可未待多问一句,徐玢扬声大笑,向着那崖底一跃而下。
耳边风声倏然,在那一瞬,他万分惧怕死亡却也无路可退,只差一句未开口的话,此生都再无法传达——
与川,果真是后会无期了。
许弋煦立于原地怔然了半晌,揪着徐玢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来回斟酌,只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踩着崖边往下望了一眼,对着张凌说道:“确认一下,死透了没。”
张凌应了一声,一锭银子下一秒便被人掷进了怀中。
“买些伤药,余下的钱自己揣着。”许弋煦说着,便自行上马跑远了。
——
天色已晚,张凌自崖底悠然地往回走,林间月色斑驳,仅几点碎光照着路,他懒得点火,时不时闭眼凭着感觉走几步,却撞上了早便在路边等着他的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