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68)
却说宋景时离了宗人府,半路上便腹痛不止。回到王府,破天荒地没有理会迎上来的王妃,急急地进了书房,不再见人。
禁宫内,楚王一行人也被大雨拍了个正着。好在宫里头殿宇多,倒不至于淋湿衣裳。到了坤宁宫,自有宫女内侍早早迎了出来,给楚王脱了氅衣掸水。入得殿内,皇后又嘱咐宫人盛来两碗姜茶,给宋羿驱寒。
“承姑姑也来了,如今在楚王府高就了?”
承宫月是宫里的老人,总管坤宁宫也有三十年之久,这顾氏皇后做王妃的时候便同她打过不少交道,如今见了面仍保有几分尊敬。
承宫月接过宫女奉上的姜茶,先谢了恩,才回道:“皇后娘娘折煞奴婢了,自打太皇太后薨逝,奴婢便卸了任。只是前日里听闻楚王殿下要进宫来,奴婢从前同尚宫局的几位尚工交情最好,因此央了楚王殿下捎带着奴婢回宫看看。”
“既如此,”皇后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本宫瞧着雨势比方才小了,也不耽搁你看姐妹,这便去罢。”
“娘娘哪里话,既入了宫,自然要先来给娘娘磕头的。”承宫月行了个礼,又同皇后客套几句,方才退下。
“皇叔来这坤宁宫所谓何事?”皇后问宋羿,“皇叔是个无事不出门的,平日里极少往宫里来,想来不是来找本宫讨姜茶的。”
“惭愧,”宋羿喝了两口姜茶,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炉搂在怀里,“臣今日来,的确有事要请教皇后娘娘。近来宗人府修撰玉牒,关于五公主生母的记载不甚详尽,更有许多矛盾之处。起初臣只当陛下要将五公主记在皇贵妃名下,如此五公主的生母何人便无需考据。但年前陛下突下旨意,追封许氏为昭仪,这便令臣等犯了难……”
且说承宫月离了坤宁宫,直奔尚宫局寻了李尚宫。姐妹俩许久不见,自有说不完的话,便将下属的女官都打发了出去。承宫月惦念姐妹,大包小包地带了好些东西,衣裳首饰、腌瓜酱菜、奇巧玩物,一股脑儿地倒在床榻上,与老姐妹献宝。
李尚宫哭笑不得,也备了些东西回礼,是宫中贵人赏赐的衣料皮毛,并着几盒子精致的点心。“女官的穿着都有制式,这些料子都是上好的,我如今也穿不上。怕是等熬到出宫,东西都捂烂了。你且拿回去裁了衣裳穿罢,你如今在宫外住着,想怎样美都没人管。”
“那便谢谢你啦!”承宫月不推辞,两手接过一个卷轴,放低了声音问,“这好物件儿,你没打开过罢。”
“不曾,总归不是自己留的东西,没那许多好奇。”
“那便好,你一向是个谨慎人,”承宫月点点头,将卷轴用毛料卷了包裹起来,“有些风险的事,事成了,自然记得你的好,事不成,也同你没半点干系。”
“你且放心,拿来的时候我便仔细瞧过,上头贴着封便没开过,”李尚宫道,“办事的孩子也是个信得过的,他七岁入宫,家中生病的老母寡嫂全靠我接济。”
“不曾惊动旁人罢?”承宫月问。
“自打陛下去了北海,交泰殿的看管便不如从前严格,”李尚宫道,“我叫那孩子借着洒扫的机会入得殿内,盛水的大木桶底部有夹层,一旦打满了水,守门的侍卫也看不出深浅,并不引人注意……”
收拾好包裹,姐妹二人又叙了不少闲话。李尚宫叫来新入宫的几个女使拜见承宫月,借故讹了她不少赏赐。直等到宋羿在坤宁宫谈好了事,差人来叫,承宫月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主仆二人出了宫,没再转去宗人府,径直回到楚王府。
承宫月在李尚工处得了上好的毛坯,打算给宋羿做对儿护膝。她年纪大了,裁剪之时掌握不好尺寸,便向宋羿讨了对儿旧的护膝参照。宋羿同她许久不见,便借故叫了人入内说话。
明黄色的卷轴摊开置于书案上,承宫月虽没看过,也大概猜到了其中内容。
“交泰殿本不住人,平日也少用的,想来也是这个缘故,英宗才将遗诏藏于此处。却没人想过陛下会选了交泰殿来修行,倒叫有心人没法子进去。”承宫月道,“不过自打陛下去了北海,交泰殿的守卫便松懈了,这才有了机会叫咱们将东西取出来。”
宋羿立于书案之前,将熟悉的字迹细细看了数遍,内容与他的记忆无甚出入:“朕以菲薄,获嗣祖宗大位,如今四十有四年矣。今年逾七旬,常感天命。……”
英宗驾崩得突然,近身之人皆没得到口谕,内阁与坤宁宫也没见到遗诏。却不知遗诏是有的,已早早藏于交泰殿中,少有人知。这封遗诏成文于宁德四十四年,而英宗崩于四十八年,故为皇帝亲笔所书。与其薨逝后内阁拟定的遗诏相比,篇幅短了许多,内容也更加简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