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160)
“怎么了,不好看?”
“太花哨了,”朱启佑将簪子拔出来,丢在桌上,“宫外的东西还是不行。”
两根发簪并排躺在桌上,宋羿低头去瞧,那新买的簪子成色本就不好,样式上与他本来带的差不太多,却多了累赘的装饰。
宋羿蹙眉,望向楼下热闹的大堂:“大洛开国之时,商贸繁盛、万国来朝,父皇晚年已经走了下坡路。这些年虽受了战争的牵制,政策上也有不足,国库始终空虚。”
朱启佑当过太子,宋羿所说之事他也知道个囫囵个儿。自他接触政事开始,国库始终缺钱,户部尚书连年叫苦,他只当这是常态。从前宋景时在户部的时候,偶尔也会找朱启佑算账,每每念叨得他这个太子分外苦恼。
“怎么突然说这个?出来散心也要忧国忧民么?”
楼下搭了台子,摆上桌案,似是有人要说书。朱启佑要了些瓜子点心,配着饮茶,入口却觉得茶味太浓。
“你别喝了罢,我叫他们换成糖水儿,省的晚上睡不着觉。”
宋羿随他拿主意,目光落在方才买的小物件上,问朱启佑:“这些东西,若是叫你当作日常用度,你可愿意用?”
“当然不用,”朱启佑耸耸肩,“不过是图个新鲜,品质做工比宫里差了太多。”
“这便是了,”宋羿拾起两根玉簪,并排放在掌心,“便说这玉簪,品质上,自然宫里的贡物成色最好。但为何样式上也属宫里最佳,是宫外没有巧匠么?”
“这不能罢,天下之大,如何没有巧匠,宫中却才有几个人。”朱启佑接过玉簪,“你看这样式明显仿照宫里,想来是官样的物件卖得好。”
宋羿点了点头:“平头百姓不能戴金、玉,而这些玉石、丝绸、茶叶,最好的贡给宫中,此为礼。宫外的匠人崇尚宫中样式,也是在礼制教导下对皇权的尊敬崇拜。朕素来推崇以礼治国,如此来看,能形成这般风尚是好事。”
“礼制教导下,百姓思想保守、僵化,国家得治,却有碍商贸发展。你没去过江南,不曾见苏杭富裕,那里水运畅通,民风却奸诈,百姓多不尊礼法。天子脚下,治理得宜,却再难现太祖时万国来朝的景象。天下事,皆此消彼长,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礼法与财政,也需取舍平衡。”
“你这样说,是有什么打算?”朱启佑问。
“朕有心开放商路,但商贸初兴之时,民心定然会乱。”宋羿道,“况且边患刚除,此时开放仍不是时候,再等等罢。改革这种事,如果操之过急,往往会起相反效果。”
思及边乱,朱启佑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得楼下传来说书的声音。那说书的竟是个生面孔,说得竟是禁了许多年的本子——《忠义杨国公》。朱启佑目光一凝,待看那说书的是何人,面前的宋羿却忽然撑住了头,痛苦地倒在桌子上。
朱启佑“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上前护住宋羿周身,就待叫人。宋羿却使力抓住他男人的手腕:“是头疼发作了,你别声张,送朕回去,叫院判秘密来乾清宫。”
第七十六章 病症
太医为宋羿施针后,寝殿内又燃起了浓重的安神香。朱启佑坐在寝殿外头,唤王裕去取天子的医案来看。不知王裕是否得过天子的吩咐,他并没有避开朱启佑,反将天子这段日子以来的病症详细告知。
“究竟是什么原因发病,明明我走之前还好好的!”
“奴婢也不知,太医也诊不出病因。”王裕见朱启佑放下医案,便将文书收好,“院判大人查阅了历代陛下的医案,据说都得过这样的病,反观外藩宗室,倒是康健许多。院判大人推断,许是宫室营建的问题。”
“这话,可同陛下说过?”朱启佑问。
“说过,但陛下似乎并不大相信。”将医案递给小太监,王裕对着朱启佑行了一礼,“将军劝劝陛下,移宫罢。太医说过几次,奴婢们也谏言过几句,陛下并不听。天子威势重,奴婢们不好再多说什么,如今的情形,也只有将军能多劝几句。”
“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同陛下提。”朱启佑问:“陛下今晚可还会醒?”
“应当会醒,”王裕答道,“虽用了安神香,但陛下一向浅眠,今日睡得这般早,想来三更前后要醒一次。”
“叫人来服侍我梳洗,我好去陪伴陛下。”朱启佑站起身,向屏风后面走,“吩咐小厨房备些吃食,陛下没用晚膳,夜里若醒了怕是会饿。”
“奴婢知道了。”
朱启佑沐浴过后,简单用了些粥食,便爬上了天子的床榻。寝殿内的灯烛熄得一盏不剩,朱启佑夜视甚好,仍能瞧清宋羿清俊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