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淮安(29)
这人进了门,却并不往里走,只站在游廊上,从怀里掏出张纸递过去。
开门人接了,展开一看,只见纸上几行字遒劲有力,是淮安王的字迹:
“……本月廿三,南城门既序其人……
……汝自南门入城,欲为其事……
……因为我杀周凡。”
开门人大喜,连连点头:“好,好啊!这下白纸黑字,他淮安王是插翅也难逃。”
他看来人身上还滴着水,赶忙殷勤地上前帮人除了箬笠:“你这回可立了大功,快进来暖暖身子。一会儿阁老醒了想来要见你。”
箬笠除下,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来人道:“那就有劳通报了。”
正是沈爻。
作者有话要说:
琴曲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第14章
自周凡死后,阁老借机屡屡造势,明里暗里给王爷泼脏水。
王爷这么些年,行事虽是狠辣,但才能和忠心却是有目共睹的,舆论无凭无据的,倒也不能影响什么。王爷也像是没当回事似的,随手处置了几个挑头儿的人也就罢了。
只是十三能感觉到,阁老在等。
三人成虎,阁老在等一个能动摇淮安王根基、一举拔除的机会。
十三想,自己想到的,王爷也定能想到。但却一直没有动作。
王爷也在等。
但如今王爷失了优势,最好的结果不过是牵制住阁老而已,又能等什么呢?
十三隐隐有些不安。
他只求自己能多给王爷摸索条路出来,于是近些日子更加着手各方消息。王爷也没拦着,反而宠着他似的,教他一点点认自己的人脉。
秋雨下过,一天比一天冷起来。
十三早些年在南风馆讨日子,昼夜颠倒,身子亏空的厉害,这些日子虽是被王府从上到下的惯着养着,半点委屈没受着,可到底是陈年旧疾,一时半会难调理好,身子骨总比旁人弱些。
王爷知道十三畏寒,早早命人准备了狐裘大氅。只是十三嫌大氅拖拖拉拉的不利索,不肯穿。
直到这几日整日整日伏案,坐得寒气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似的。他冷得厉害了,才终于乖乖把大氅披上。
十三裹着厚厚狐狸毛,笑着自嘲,这身子现下可比京城的小姐们都娇贵。
……
他在案前坐了一上午,快到晌午的时候,王爷打外边儿进来,见着案上摊满的信纸,就知道这人又是在这一坐就是半天儿。
心里的酸涩像是要溢出来,王爷闭了闭眼,良久,无声地叹了口气。
走到十三身旁的时候,早已神色如常。不由分说把他拉起来,替他揉僵硬的肩颈,逗他:“十三先生日日操劳,皇上都要自愧弗如了。”
十三勾唇,弯着一双凤眼瞪他:“殿下说的什么昏话。”
王爷便笑,轻轻亲他发顶。“往后不敢了,十三先生可饶了我罢。”又道,“事情办完了?”
十三垂眸,轻轻摇头:“能办的都办了,旁的,一时也想不出了。”
“那正好,换身衣服,陪我出去走走。”
十三闻言回头,这才发现王爷换了身天青的褂子,浑身的气势收起来,倒像个书香世家的公子。
他一怔:“殿下要去哪儿?”
王爷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想朝堂局势的弯弯绕绕,无奈地揉揉眼前的墨发,道:“茶肆酒馆,竹林商道,哪儿去不得?”
十三被王爷赶着,匆匆忙忙套了件袍子。出了门,也不乘轿,就这么慢慢悠悠地在街上走。
他在苏州长大,一来京城就被送进南风馆,自是没机会出门,后来又进了淮安王府,出去不是乘轿就是赶着办事,匆匆忙忙的,也没闲心多看两眼。
算起来,真正能边走边看看这街长什么样子的,这是第一次。
王爷拉着十三沿着朱雀大街走,一路上瞧见那些摆摊的、卖艺的、对诗的、品酒的,就跟他闲聊。
说朱雀大街上的摊子,何人来摆、所售何物、何时开张等等,这都是有讲儿的。若是再往西走,那几条茶马道却是没有这些个规矩,便是另一个景儿了。
说你看那些个品酒对诗的,这也有讲儿。见的多了,只要一看那诗、那酒、那地界儿,这吟诗之人的身份背景都能一眼看出来。
说每逢初冬,朱雀大街上还能看到好些个西域来的胡商。西北的冬天极冷,吃的也少,他们要赶在大雪还没封路前把冬天的粮食都换回去。
正说着,忽听见前面隐隐传来一阵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王爷停了话头,静下来辨认那声音。
十三不解地看他,正待出声询问,却见那人一勾唇,眼里闪着亮光,也不说话,拉着他就急急往那声音的源头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