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每天都给相公预备着葬礼(236)
接下来的话与昨天比起来,仿佛犹如复制粘贴——
“不对啊,我才是南肃,你到底是谁呀?”
“我就是南肃!”
“那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顾桥有些不耐了,一把将花环扔给他,说道:“你到底还要不要啦?”
小公子惊喜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一个花环?”
顾桥:“……”
他突然确定了,这孩子也许脑子有些毛病。
但是,府中压根就没有别的同龄人,这并不耽误他们当天避开下人,坐在一起,玩了很久。
他们一边玩,一边就开始聊天,聊到自己不开心的事,又都莫名都哭了起来,灌木丛里土地松软,有很多小蚯蚓,他们一愣,当下决定玩一会儿再一起哭。
于是,两个男孩子蹲在地上,拿着树枝想方设法地去刨土。
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顾桥看着天边晚霞,轻声道:“我们还哭吗?”
小公子说:“不哭了吧,天黑了,我要回家吃饭了。”
顾桥道:“我真希望永远也不会天黑,黑暗太可怕了。”
小公子想了想,奶声奶气地道:“那我就希望,到了晚上,有人给你点灯。”
点灯?那些大人不把他房间的灯吹灭都算好的了,顾桥沮丧地低下头,道:“没有人会给我点灯。”
“不会的!”小公子着急了,突然拉住他的手,说道:“你还有我啊,我们一起玩过了,就是朋友。”
顾桥看过去,只觉得他的眼睛那般清澈,像是一汪清透的泉,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于是,他突然意识到,他们长得很像,很像很像……
当晚,顾桥意外地没有再挨打,而是径直被送进了卧房,听到开门声,他害怕极了,登时紧紧地闭起眼睛。
“他睡了。”
是曾氏的声音。
有人在他床边坐了下来,似乎在凝视他。
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男人说:“他表现得很好,以后不要再让下人过来了,真落下什么心病,也不是件好事。”
曾氏叹息一声:“肃儿本也不大记得以前的事,这孩子如今浑浑噩噩的,倒也更像些。”她顿了顿,似乎也看向了床榻上的顾桥:“你说,这件事能成吗?我总是害怕被人揭穿……”
“一定可以。”
南嵘沙哑的声音中透出几丝坚定:“两个孩子如今个子也长得差不多了,又是一样的教养,若非下人提醒,有时连我这个父亲都不能分清谁是谁了,其他人又如何能行?”
“可是,六皇子是肃儿最亲近的人……”
六皇子?
这三个字第一次闯进了顾桥的世界里。
南嵘和曾氏兀自说着往事,压根没察觉那个小小的孩子,将耳朵竖了起来。
“可我还是担心,”曾氏忧愁地说:“这孩子的父母死得那么惨,我这段时间总是做噩梦……”
“活着的人都不怕,怕什么死了的人。”
南嵘似乎想用强硬的语气去掩盖自己的不安,冷哼道:“都成了两团焦炭,一把飞灰了,夫人还害怕什么?”
曾氏一噎,正想说些什么,这时突然发觉整个被褥都在轻轻地颤抖。
“额,肃儿,你醒了?”她一瞬换上柔和的表情。
顾桥睁开眼睛,哆哆嗦嗦地看向他们,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很快,他嘴角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说道:“娘,肃儿又做噩梦了。”
曾氏其实不想哄他,但看了一眼南嵘的脸色,还是耐心地将他抱起来,轻拍着道:“肃儿,不怕被不怕,娘在这里……”
而在她的手腕上,挂着一支花环。
孩子突然就明白了,原来那位小公子的娘,就是眼前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女人……
可他的娘呢?
两团焦炭!
一把飞灰!!!
孩子猛然抱着女人的身体,将头埋进她的臂弯……
曾氏和南嵘离去后,他跪坐起来,从枕头下拿出自己的花环,眼泪扑朔朔地掉在有些枯萎了的花瓣上。
他再也没有机会将它送出去了。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他的脑海里满满都是那座小院里的声音,他似乎听到了父亲气喘吁吁的劈柴声,听到了娘亲没完没了的唠叨,听到了他们互相追打,听到他们在一起鼓捣着锅碗瓢盆,还有村里的小伙伴,还有那些从小将他举在头顶骑马斗牛的叔叔伯伯们的马蹄声。
可是他们渐渐的都走得远了,渐渐的看不分明。
天地一片漆黑,无数个冷硬的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着,他们在低声的,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桥儿,站起来,站起来,替我们报仇啊。”
那一夜,有一根利刺突然间硬生生的扎进了那个三岁半孩子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