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每天都给相公预备着葬礼(235)
但是,它又似乎一直在那里,深潜在他的脑海深处,不需要冥思苦想,一旦他开始回忆,那一天就会瞬间浮现,无比清晰。
那是他三岁时候的冬天。
农家小院里,到处是刚刚劈好的柴火。一个年轻的书生拿着斧头,气喘吁吁地刚坐了片刻,一个貌美的年轻妇人就突然一掀帘子,扔过来一只纳到一半的布鞋:“你个不中用的!又偷懒!”
书生一下子跳起来,瑟缩着道:“娘子,打打杀杀终究有辱斯文,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可不可以跟在下说说,让我也好和解一番。”
“误会你个头!”貌美妇人怒喝一声,拿着锅铲就追过来:“老娘好不容易给你在镇上找了个教书活儿,你却跑回来,就你这副身子,砍柴都费劲!啊啊,我真是越想越气,这家里究竟你和老娘谁是男人!”
“啊!”书生大惊失色,抱着脑袋竟然连躲都不知道躲:“娘子,娘子,在那里就要常住,回家一趟十分不方便,我想你和桥儿啊——”
他们总是吵架,吵完后又和好了。
顾桥已经习惯了,只是乐呵呵地看。
待书生好不容易将妇人哄进屋后,他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玩耍的内容是在一尺见宽的木板上走来走去,他喜欢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凭直觉去判断下一步该如何走。就算闭着眼睛,他仍能看见各种圆圈在眼前漂浮,有各种颜色,它们在旋转、扩大、又聚拢。
在阳光下,这充满乐趣。
而那天,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几个黑甲侍卫,站在门口,说道:“小孩,你家大人呢?”
……
那是一座他从没见过的府邸。
富丽堂皇,烧着地龙,从大门口要再过八道门,才能到青渊王南嵘的书房。
大人的话他是不愿意去听的,总觉得那不是他该干涉的事,于是,当南嵘突然向他问话时,他骤然回头看去,才发现爹爹和娘亲都不在身边了。
“你叫什么?”
“顾桥。”
“不对,你叫南肃。”
“不是的,我姓顾。”
年幼的顾桥,完全不懂这个对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从此自己的人生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且让他感到迷惑的是,白天里所有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可只要一到了晚上,就会有人将他吊在房梁上,淹进水桶里,放进全是恶狗蟒蛇的房间……
生存。
即便是一个三岁孩子,也会本能地去规避掉那些令人恐惧的东西。
但其实他一直都记得,他叫顾桥。
王府里有很大的花坛,比他家那个破旧的小木屋强多了,他从花坛上跳下来,看见旁边开了小花,就钻进灌木丛里,偷偷将花摘下来。
外面的下人没看见他,顿时惊慌地四处大喊,可是他就是不想理他们,只是蹲在那里将花编成一个漂亮的花环,然后自己喃喃地道:“娘,等你来接我的那一天,我就把它送给你。”
而就在这时,一阵窸窣传来,他抬眼瞧去,只见一个锦衣小公子爬到他面前,衣襟上以金色的绣线细密地缝着一尾通体雪白的貂尾,貂尾蓬松,簇拥着他光洁如玉的脸孔,坚挺的小鼻子微微皱起,问道:“你是谁呀?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顾桥几乎是背书般地道:“我叫南肃,青渊世子,今年四岁啦。”
小公子“哦”了一声,然后突然皱起眉头,道:“不对啊,我才是南肃,你到底是谁呀?”
顾桥回忆着那些酷刑,身子不由一哆嗦,再次肯定地道:“我就是南肃!”
小公子撇撇嘴,很明显还想反驳,却突然被他手中的花环吸引,瞪着清澈的眼睛,说道:“真好看。”
顾桥怔了怔,随后得意起来:“那当然!这是我爹教我编的!”
“能送给我吗?”
“不行,这是要送给我的娘的。”
“这样啊,”小公子喃喃地道:“可我也想送给我娘。”
原来你也要送给娘亲啊,顾桥想了想,道:“好吧,那你明天过来,我重新编一个送给你。”
“好啊好啊。”小公子拍起手来。
下人很快重新寻回这里,顾桥钻出去,回头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庞,招了招手,低声道:“记得明天来啊。”
“嗯嗯,”小公子十分乖巧地点头。
……
第二天,顾桥早早就躲在那里,摘了最漂亮的花儿,仔仔细细地编了一个十分精致的花环。
没一会儿,窸窣之声再次响起,他抬脸看去,立马开心地道:“你来啦。”
小公子脸颊白嫩嫩的,懵懂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顾桥:“……”
小孩子的记性总是很差的,可顾桥不一样,他才三岁,就记得很多很多事情了,他有些不能理解这孩子的健忘,登时愤怒地道:“我说过了,我是南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