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做大哥许多年(77)
我慢慢握紧手掌,指尖再也感觉不到那烫痕的触感,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与你,究竟不同。
他撑著油纸伞,立在雨中静静瞧着我。雨水溅落在他淡青的靴子上,汇聚成一点,顺著布面的缝隙慢慢沁进去。似乎过了好久,才嫣然道:难道我生得与你那故人相似么?
我瞧着他,忽然抱了抱拳道:这世上形似神不似的千千万,神似形不似的万万千。我那故人与你一样,吹起箫来,俩字,高手!是以老子听了老兄吹得妙便忍不住过来瞧瞧,如有唐突之处,见谅见谅。
那人唇角微勾,微笑道:哪里。
顿了顿,凤眼含笑:正所谓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己一个也难求。今日难得碰到个知音。无奈天公不作美,这般阴雨连绵,好不畅快。若在往日,定然与你把酒邀月,痛饮一番。
我从怀里摸出一只酒坛,哈哈大笑:有酒喝遍天下,管他什么晴天雨天!
那人嫣然:你这人够痛快,若能交个朋友,也是件快事。
我笑得越发欢畅:是是是,当然是件快事。朋友,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喝酒去。
那人微笑做了个请势,一面引了我上了石阶。
我瞧着他的背影,蓬发纤腰,长身玉立。纵使青衣如故,却是咫尺天涯。
这一路,他慢慢的走,我慢慢的随。
不知上了多少级石阶,前面的人忽然止住脚步,回眸浅笑:请。
我收势不及,一脸痴呆傻相,叫他瞧个正著,当下颇为尴尬,抱了酒坛讪讪道:你也请,你也请。
他叹了口气道:痴子。
我心头一懔,跟著入了里面。
那人指著石凳笑道:请坐。
我脱了蓑衣,将斗笠立在柱子边上,却不坐下,只是道:一桌一凳,这亭子的主人,倒是清净自在。
他嫣然:他若是见了你,定然会记得再添一凳。
我翻身上了亭栏,一面将脚翘在栏上,笑了笑:何必如此麻烦,老实说,我可不爱老老实实的坐冷凳,倒是这样方才自在舒服些。
他瞧着我笑道:方才你走在我後面,是瞧我像他么?
我叹了口气:不像,不像。他只会唠叨喝酒伤身,每次说了要与我痛饮,都是丢颗糖果骗骗我,待我老实後,转眼就装作不记得了。
他笑道:你们俩倒是情投意合。
我摆摆手道:不提这个,咱们喝酒。
他微微颔首道:嗯。
一面伸手在桌面下轻轻一拨,只听喀嚓一声,那石桌上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窟窿,里面慢悠悠升上一只白玉酒壶,边上一只酒杯。他笑了笑:对不住,这亭子的主人穷得紧,连多的酒杯都没有。
我哈哈大笑,朝他举起酒坛遥遥一敬,张大嘴巴一口灌了下去。
他自斟一杯,浅浅雅酌,见我粗放举动,也不以为意,只是抿唇笑笑。
我瞧着外头氤氤细雨,叹道:这雨也下了许久,不知晚上会不会放晴?
他微笑道:便是放晴了也未必有月。
我心道:若当真无月便好了。脸上却笑了笑,不露声色。
只听他轻笑道:方才你一身蓑衣,一个人立在烟雨柳下,倒颇有些独钓江雪的意境。
我笑:可惜少了把鱼竿。
他凤眼明眸,嫣然笑道:等到天气放晴,咱们一道去江畔垂钓如何?
我脸上立刻堆作欢喜:好啊。
他转了下酒杯,笑道:钓鱼多少,各凭本事。
我笑道:好。
他微笑:除了有鱼,还要有酒。
我击掌:好。
他笑:我用弯勾,你用直勾。
我道:好。
话才出口,忽然觉得不对,果然见他已经笑得有些不支,顿时心下懊恼,搔了搔脑袋,道:这个,这个,有点不大好,老子毕竟姓贺不姓姜。
他笑道:你又痴又呆,可让我唤你什么好。
我哭丧著脸道:这个,这个,千万不要是痴呆。
他笑得伏在桌上好半晌,勉强支起身子,摇头笑道:痴子,我唤你贺呆罢。
我怔了怔,道:好。
一会,又道:比痴呆好。
闭了眼狠狠灌了口酒,辛辣入喉,烫暖入腹,伸手抹了把眼角,哈哈笑道:这酒劲真足,辣得我眼都花了。
他笑了笑:原以为你还是个练家子,却不想一坛杜鹃红便能让你辣出泪水。
我道:这你也闻得出?
他笑道:十里杜鹃醉贵妃,杜鹃红酒香最重,天下喝过这酒的,恐怕没人嗅不出。
我摊了手,叹了口气道:老子原本也是个正人君子,当初被这酒香诱上,一来二往,食髓知味,到了後来,竟真是舍不得了,终於变成了个酒鬼。
他哈哈一笑,遥遥相敬,杯酒入喉,嫣然道:我这酒唤做白殇,取酿自阿刺白与昆仑殇,前者辣後者芳,互补长短,相得益彰。你若尝了必定涕泪齐流,拍案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