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每天为枕边人写篇悼词(6)
同时,他的唇色也很淡。远远看过来,李立这张脸就像是画师笔下未着色的水墨图,是个半成品。
这样的人,本该养在江南水乡,用水乡的柔情养出一丝气血,偏偏身着龙袍,坐在万人景仰的宝座上,最庄严的明黄色也压不住他浑身散发出的阴冷之气。
“陛下。”蟾宫小声提醒。
李立冷笑一声,做了个手势。
蟾宫上前替他宣告——“众爱卿平身!”
百官起身后,李立先开了口,“诸位爱卿可有要事启奏啊?”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鸦雀无声。
李立的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既然如此,朕和诸位爱卿谈点要事吧。”
“臣等洗耳恭听!”
“第一件事,”李立好整以暇地说道,“朕登基不久,许多事深感无力,因此特请宁王入朝辅政,诸位对此事有何看法?”
文臣们皆窃窃私语、面露难色,武臣们却已率先向李立做出回应,“陛下圣明,臣等绝无异议。”
兰朝开国以来,一向重文轻武,文官势力盖过武将势力,然而在这件事上,文臣们却落了下风,纵使不愿,也只能同意。
“臣等也无异议。”
李立对这些文官有点失望,他还指望着会不会有个别头铁的,出言阻挠一下,好让这朝堂提前热闹起来。
也是,他们哪敢有什么意见呢?
整个兰朝都是靠着宁王的庇护,才苟延残喘到如今的。
就像提前排的一出戏,大臣们都是称职的名伶,这方唱罢,就轮到宁王出场了。
萧掠在蟾宫的宣召下进入大殿。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他的封地做宁王,从未出现在朝堂中,因此众位大臣免不得对他感到好奇,纷纷侧过脸偷看。
传言中宁王的母亲是西域女子,众人原以为宁王的长相会十分粗犷,然而事实和他们所想的截然不同。
萧掠的身形修长高大,宽肩窄腰,他不像中原男子一样束发,而是梳成江湖游侠的样式,一半梳起,一半披散下来,尾部带一点细微的蜷曲,更显得潇洒不羁,不像会出现在朝堂里的人。
他的五官华丽夺目,天生的摄人心魄,眼窝比汉人略凹陷些,面部骨骼也更为立体,这是他偏向西域的一面,然而任谁看了这张脸,都会第一眼认出是汉人。
此时此刻,萧掠穿着华贵的汉人服饰一点也不显得违和,笑起来带着三分散漫,叫人永远看不透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可是,在众人中,只有宰相岳青柏,用看到了鬼一样的神情看着萧掠。
萧掠客气地向岳青柏颔首,岳青柏却眼神躲闪,不敢再看过来。
所有的一切李立尽收归眼中,面上却仍旧波澜不惊。
“第二件事,是有关废太子谋反一案。”
按李立的设想,如果宣告萧掠入朝佐政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石子,那么废太子一案应该是一块巨石。
可是,应有的响却没有在朝堂上炸开来。
朝堂陷入了一片寂静,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李立笑着说道:“废太子虽已伏诛,但是涉案官员还关在天牢中,一年多来浪费了朕不少粮食,也该有个结果了。蟾宫,把朕写的给爱卿们念念。”
蟾宫展开黄色的绢帛,念了三十二名官员的名字加上其党羽,一共一百二十四人。
“秋后问斩。”
余音袅袅,回荡在大殿内。
李立听到有人在哭,有人甚至忘了掩饰,明目张胆地用仇怨的眼神盯着他。
李立感觉身体里的血在重新叫嚣、沸腾,竟让他灰败的面容生出妖冶的血色来。
那天在竹屋中,萧掠将他连皮带骨吞噬殆尽,竟然狂妄到了极致,和他说,“做皇帝多无聊,立儿,我带你走可好?”
但李立其实很喜欢做皇帝,因为皇帝可以杀人。
有两个言官,跪倒在御前,恳请李立赦免其中一人的死罪。
“陛下,黄正谦对兰朝鞠躬尽瘁、万死不辞,废太子谋反一事黄老并未参与其中,他是被奸人所害的。”
“哦?”李立面露好奇,“奸人是谁?”
“是……”另一个言官下意识地看向李立,又快速地将目光移开,他素以耿直著称,朗声疾呼道,“不论怎样,黄正谦出生世家,门生故吏无数,其一言一行皆为当世楷模,陛下您要杀黄老,岂不是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这言官是否真的耿直暂且不论,话术却相当高明,几乎摸准了帝王的命脉。
举世皆知,兰朝是世家推翻前朝统治而立,开国皇帝便是前朝的四大家族之一,立国后其余三大家族继续留存,互相盘根错节,势力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