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他一心向死(183)
可是在江尽棠身边一待,就是将近十年。
他没能下得了手。
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他看尽了江尽棠的痛苦煎熬,于是屠刀就再也落不下去。
“我不是不想救他。”陈振恒深深地叹一口气:“你们非要强留他在这人世间,焉知对他来说,死亡才是解脱?”
山月一怔。
“就算他想死。”宣阑阴鸷道:“朕也要亲口听他说。”
陈折恒叹口气:“他中的毒,叫做透骨香。”
“是十年前,先帝命药王谷所制的秘药。”
“其实说是毒药,透骨香所耗费的天材地宝无数,价值连城也不过如此。”陈折恒看着江尽棠苍白的面色:“正是因为这颗药,他的病才能被压住,但这毒也在侵蚀他的五脏六腑,两相博弈,先帝算好了时间。”
陈折恒的眸光落在宣阑身上,“透骨香能吊住江尽棠大概十年的命,那时候,他的儿子,也就是陛下你——正好能够在江尽棠的辅佐下收回政权,坐稳龙椅。”
“从十年前,他就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
第88章 十年
陈折恒一直记得那天。
他从被屠戮殆尽的药王谷跋涉千里, 到了京城,又用尽千方百计,进了千岁府, 见到江尽棠。
江尽棠和他想象中的模样并无半分相同,不像奸臣, 更不像权宦,看上去甚至剔透的仿佛琉璃冰雪,日头稍微大点儿,他就会化掉。
潜伏两月, 陈折恒终于取得了江尽棠的信任, 找到了在汤药里动手脚的机会。
陈折恒有很多杀人于无形的法子,但当时的他万念俱灰,一心只想着杀了江尽棠然后自尽, 于是他准备了砒/霜, 这封喉毒药,就当是他给自己、给药王谷的最后交代。
可当他站在药房里看着药盅时,手里的砒/霜粉末迟迟没有洒进药汤里。
江尽棠就是那时候出现在门口的, 他披着外衣, 脸色苍白,春日的暖阳里他脸上的笑容却很柔软:“陈先生为什么不动手?”
陈折恒手一抖, □□全部洒了出来, 他惶恐的后退两步,几乎想要即刻就同江尽棠拼命, 江尽棠却说:“陈先生放心,这里只有我。”
他咳嗽了两声, 脸颊上浮现病态的潮红, “抱歉, 我知道药王谷的事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话太冠冕堂皇,陈折恒本可以诘问他,讥诮他,甚至破口大骂,但是陈折恒没有。
因为他在江尽棠的身上看见了更加浓郁的无奈和悲伤,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滂沱大雨倾盆而至,冲毁所有堤坝。
……
今日又是阳光明媚,却已经是槐序初夏,温柔春日在不知不觉里溜走,留下的只有世人嗟叹。
“芸芸众生,皆有苦痛。”陈折恒闭上眼睛,道:“他却最苦。”
“当年我决定留在他身边时,他只跟我说,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透骨香的事情,于是我就帮他瞒了十年。”陈折恒忽而看向宣阑:“我方才说过,如果陈裳活着,他就能活,并非是为了保陈裳性命,她是谷主的女儿,尽得谷主真传,我与之相比不过刚入医门,先帝留下她,倒是颇为讽刺。”
宣阑手指紧握成拳,分明指甲已经刺进了皮肉里,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先帝灭了药王谷满门,为什么独独留下了陈裳?
这是他在算尽一切后,对江尽棠唯一的仁慈么?
……如果这称得上是仁慈的话。
可惜如今物是人非,再无人知晓了。
“江尽棠手眼通天,他不可能不知道陈裳还活着。”陈折恒道:“但是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动过去找她的念头。”
他抬起苍老的双眼,浑浊的眼珠直直的盯着宣阑:“陛下——您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他早就不想活着了。
他本就一心求死。
太阳的每一次东升西落,人世间的每一次四季更迭,对江尽棠来说都是剜心之痛。
他从不眷念人间,所以透骨香于他不是救命的药,是入骨的毒。
宣阑垂着头,手指握着江尽棠有些凉的手腕,他自己手背上青筋分明,却不敢用力去弄疼了江尽棠,谁也不知道天子的所思所想,但于旁观者来说,他有了帝王绝不该有的软肋。
这根软肋在离他心口最近的地方,血淋淋的,于是疼痛一直蜿蜒进心底最深的地方,哪怕血肉模糊,也没人看得见。
“可是……”宣阑声音哑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朕想要他活着。”
“朕是皇帝。”
“没有人可以忤逆朕。”
“——江尽棠也不可以。”
陈折恒深深叹口气,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选择,道:“如今唯有回京去找陈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