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郎(57)
又缓过了一阵晕眩,镜郎舔了舔干燥的唇,拖着链条,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
屋里并不潮热,装潢的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绝不是用来临时落脚的。
单看所有家具边缘上特别包裹的木棉软垫,还有一色儿砸不烂毁不掉的铜器,大概是用来防自残,或者趁机伤他的…色泽深重的窗帘,紧紧钉住只留下换气空隙的窗格,边缘却被打磨的十分光润,仔细地上过漆,光滑的没有一丝毛糙…
没有书,没有纸笔,烛台、妆镜都焊接在了桌面上,根本拿不起来,其余之外,什么装饰物都没有,空空荡荡。
他被囚禁了。
是谁做的……那自然是那两个侍卫原本的主人林纾。
……也不知道林纾准备这间专门用来关他的“囚室”,到底有多长时间了?
镜郎晃了晃脚腕上叮叮作响的精钢链子,在榻边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那么开始想想,会有什么人来找他,将他救出这里?
一般人大概会从父母开始期待。
但是宁平侯林诫在镜郎的生命里基本上就只是一个符号,对他来说,还没有二叔林诚来的具体生动。至于建昌长公主,对林纾有着异样的放心,只要林纾说是“在庄子上管教管教林纪”,她也就会放手不管。
还有呢?
舅舅?舅舅日理万机,他消失个十天半个月的,又是“外出交游”,玩疯了,不往京城递消息,再正常不过,哪里会注意到这种小事。贺铭?想来只以为他还要冷静地想一想两人之间的……亲事,避而不见,也是常理。陈之宁?纵然两人亲密暧昧,陈之宁却也不是没有别的乐子,怎么会花这样的苦功夫,去寻他踪迹。更何况还不知道他们俩凑在一处,又忙什么呢。
青竹儿?王默?是了,王默或许会想寻他,可是他一无权,二无钱,三无人脉,就算想找他,又要从何找起?
再说了,青竹儿和王默,都是他的“屋里人”,想必在出发之前,林纾就已经想到了法子,把两人控制起来。
至少要到六月二十二日太后寿辰之前,才会有人想到他……
哪怕他已经昏了三五日,也至少还有一个月。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按照送饭次数和天色来看,已经过去了三天。
林纾都没有出现。
这个院子里的活人,只有一个送饭的老头,一个收拾房间的中年妇人,以及一个服侍他沐浴换衣裳的少年。镜郎用尽了办法和他们说话,最后把盛饭菜的银器全砸到地上,甚至生气地动了手,妇人和少年也没能吭声,只是啊啊地委屈叫着。
都是哑巴。
是了,这世界上除了死人,就是不识字的哑巴,最能保守秘密。
天黑之后,也没人敢拿蜡烛灯笼进来,老头守在烛火边,少年服侍他洗漱换衣后,就把唯一的一点光明也带走了。也没给他准备外出的衣裳和鞋袜,甚至连根束发的簪子都没有,每天只给一身内裳来换。
但除此之外,林纾完全没有亏待他,就连饭食都是他惯吃的口味,烹制的精心可口,甚至消夏的冰,午后还有茶水点心和冰饮。
镜郎也就只能乖乖做那笼中雀,不再折腾。
林纾没来,折腾他们也没用,手上的镣铐打不开,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没人说话,也没有东西消遣,镜郎无事可做,被关进来的第一天还把整间房看了一遍,确认林纾连一点可趁之机都没给他留下,成日除了发呆就是躺着,如果不是每天还能看到几个活人,听到一点人的动静,恐怕早就要疯了。
林纾是在第四天半夜来的。
几日晴好后,入夜就下了大暴雨,哗啦啦的风雨声里,镜郎安静躺着,默默数着雨水击打在屋檐上的声音。
跟不上雨势节奏怎么办?没关系,忘了自己数到多少,那就从头再数一遍。
数到不知道第几个三万六千八百四十七的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响,开了,吓得镜郎险些跳起来。
天就亮了?
不对,那几个哑仆就算要来,也会先敲门。
那来的就只可能是林纾。
湿哒哒的风扑了进来,卷起帘帐一角,一盏灯火飘了进来。
镜郎急忙在床上躺好,装睡,却又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男人解下蓑衣斗笠,脱掉湿透的外袍,先去了旁边隔出的净房梳洗,
水声停歇,脚步声渐渐近了,镜郎赶紧闭上眼睛,手脚规矩躲在被子底下,以求不露破绽。
林纾将床帐勾起一边,在榻前站了片刻,目光如有实质,刮得镜郎面颊隐隐作痛。
他的双手冰冷,还带了水珠,直接探进被子底下,去掰镜郎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