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郎(56)
林纾也十分配合,从自己身边拨了两个沉默寡言的侍卫,送来为镜郎保驾护航,当着长公主的面吩咐“一切都听二公子调遣”。
就再无不妥了。
桑延打头,镜郎带着青竹、王默,以及两个木头似的年轻男人,轻车简从,三驾马车,直往洛阳而去。
作为陪都,洛阳的繁华,绝不逊色于长安。
镜郎入了城来,包下了一整间正店作为落脚处,马不停蹄,第二天一早起来,见过诚惶诚恐的商人,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看过所有物件儿,再用了两刻钟,选了两样大的蜀绣玻璃屏风,两件小些的红木漆器屏风,盯着手下人打包装车,歇了一晚上,桑延便先押着车回去了。
他一走,身边少了个冷冰冰的家伙压制着,那两个侍卫一声不吭,当真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的不说,驾车是把好手。
镜郎就像鸟儿飞出了笼子,让青竹儿带着钱囊,王默做个挑夫,兴致勃勃道:“走,我们出去逛去。”
镜郎在洛阳逛了没两圈,砸下了千八百两银子,城中消息灵通的,都知道长公主家的小儿子到了,雪片似的帖子就飞进了他的住处。
洛阳的主官要给长公主面子,驻守的将领是宁平侯昔年的手下,此外,又有林家的族人,镜郎曾经的同窗,有长公主的门客,还有受过林诫恩惠又不知他父子关系的,更别说那些知道镜郎身份,想要攀上长公主的官僚商贾。饶是由青竹儿帮着手,挑选过一批,一日两顿酒席地吃下来,也是花了七八日,才算应酬过了人情。
“累得我骨头都痛了……今儿可别戴冠了,压着我头疼……随便选件衣裳,对,那件松江布的,穿着舒坦。扇子,就拿那把竹骨的。”
“今儿可别吃酒了,听说城北那槐花巷子里的猪头肉做的最妙,配大骨汤,自家酿的槐花蜜冰水……这还是陈之宁说的,也不晓得他从哪儿听来。”
镜郎对洛阳城里不熟悉,马车东南西北地往哪个方向去了,也全没概念,拿王默宽厚的胸膛当个靠枕,又把双腿架在青竹身上,舒舒服服地又打了个盹儿。
但醒来时候马车仍然未停,镜郎本能地感觉不对。
“咱们离城北有这么远吗?前几天去烟花胡同,也没走这么久吧?”
王默有些迟疑,青竹却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公子睡过去,也有快一个时辰了……三天前吃酒时,洛阳守备陈大人提到过,槐花胡同和烟花胡同,也就半里多地,没有远这么久的道理。”
“而且外面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镜郎顿觉不好,重重地敲了一下车壁,扬声喝问:“喂,那个,姓吴的,还没到?停车!”
马车在寂静的巷尾停住。
镜郎一把掀起车帘,对方却似早有准备,猛地一吹气,一把香灰就全撒到了镜郎面上,他被迷住了眼,猝不及防,大大吸了一口幽幽的香气。
眼皮一时沉重,镜郎用力地眨了眨眼,只觉视野里的景物忽远忽近,光线忽明忽暗,他晃了晃脑袋,试图使自己清醒一些。
旋即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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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哥一出手……
第34章 三十四
镜郎不知晕了多久,悠悠醒转。
马车的颠簸,光线忽明忽暗,眼皮沉重,耳边嗡鸣不止,仿佛在贴着脑袋的近处敲响了青铜大钟,没有一刻安歇,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头晕,胀痛,想吐,视线里一片模糊,感觉什么人抱着自己。
镜郎强撑着眼皮,朦朦胧胧里看清了男人的侧脸。
“哥……”
下意识叫出口后,镜郎能感觉到男人搂着他的手臂微微一僵,他一时竟想不出眼下是什么情况,近乎撒娇似的喃喃着“我头好疼”,十分自在地往林纾怀里蹭了一蹭,皱着眉紧闭眼睛,没过多久,又晕了过去。
镜郎在柔软的床榻上清醒过来,缓慢舒展酸疼的四肢,想坐起身,脑袋刚刚抬起,离开了枕头没一寸高,又呻吟着倒了下去,什么东西哗啦呼啦,冰冰凉坠在他的手腕上,清脆地响。
“——好疼,唔……疼!”
“青竹儿,水……”
缓过了那阵奇异的晕眩,镜郎终于能看清周遭的环境。
睡了多久?不知道。
这里是哪儿?也不知道。
只能透过落进房中隐约的光线判断,要么是清晨,要么就是傍晚了。
头顶是深青色的帐,身下的床褥都是吉贝布,没有任何花样绣纹,十分柔软舒适,却是死板的灰色,带着一股淡淡的樟脑气味,他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一件素色的亵衣,衣带未结,松松垮垮地敞着。
他的右手手腕上套着一个银色的金属圈,系着长长的,盘成数圈的锁链,一直牵连进了床底。金属圈细窄,紧紧地贴着腕骨,锁链也不过一指宽,却也不是他的力气所能撼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