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郎(233)
贺铭稳了稳声音,点了点头:“无事。”
“淑妃当真逼宫?”
“若不是父皇诈死,恐怕她也没这个胆子。”
林纾抬了抬下颌,贺铭呷了一口冷透的白水,便接着说下去:“父皇虽然生病,却一直没有停下布局,淑妃隔断内外,辖制太后和母后,把手插到禁军里去,又挑唆小十二,说了许多有的没的,只是一直没动手。父皇的病时好时坏,担心一时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反而遭了算计,干脆先下手为强。借着二三月里京城疫病再起,又有八姨母九姨母两件事传来,父皇确实动了大气,便顺势说身上不好,又说病势沉重,淑妃只怕父皇秋后算账,干脆买通了医官在汤药里下毒,当时三哥奉母亲与祖母在行宫休养,其实得了舅舅的消息,人早就回了城里,就藏在别邸里,淑妃那边动了手,宫里报丧的钟声一响,禁军还没有动,便被拔了个一干二净。淑妃领着小十二进了寝殿,改了诏书,父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把她吓得,一头撞到桌上,当场昏了过去——也真是……”
陈之宁想到那个场面,也不得不感到一丝不合时宜的好笑。
贺铭说着,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谁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居然就真的将错就错,把摊子一撂,丢给三哥,只要了几张空白的圣旨,带了些钱财,几方私印,除了谢一恒之外谁也没带,就留了一封信,跑了。”
陈之宁也不禁唏嘘半晌,又想起抱怨情敌:“既然无事,怎么不早早来说……我们还特意在汉中多等了你七八天功夫!”
贺铭脸色黑沉,冷冷道:“……谁又晓得你们跑去汉中了?哪儿有人给我递消息?”
陈之宁一时语塞,愤愤道:“那你倒晓得跑到这儿来?”
贺铭冷笑一声:“我上户部查了娇娇名下的田地产业——谁能晓得居然在静江府!若不如此,还不是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跑!”
陈之宁全不怕他,回嘴道:“你倒是去问建昌长公主啊!”
贺铭看了一眼林纾,有些歉意地压了压声音,低声道:“宁平侯府正办丧事,姑母正忙着……我也不好去见她。”
林纾手上的茶盏一歪,淋淋漓漓泼了一袖子的茶水也顾不上擦,皱眉道:“侯府中人除了二叔,不都去洛阳避疾了?什么人办丧事,要阿娘出面?难不成,是太夫人……”
“是林祭酒……原本他独自在府中居住,每隔几日,姑母便派人送些食水,问安好,一直到今年二月里,都平安无事。过了一冬,城里的瘟疫也差不多过去了,宁平侯府侯爷太夫人,连着府里其他人都一并迁居回来,只是不知道怎么搞的……”
贺铭神色玄妙,顿了顿,看了眼陈之宁,示意帮腔,陈之宁皱着眉瞪了他一眼,不肯接话,只道:“我来时,也只是才听说宁平侯染病,却并不知是什么病症。”
贺铭只得咬牙说下去:“宁平侯出外游乐,在什么地方染上了伤寒,传给了身边宠妾,宠妾之子也得了病,那是太夫人宠爱的幺孙,常在膝前玩耍,一同用饭的,因此又过给了太夫人,府中一人传一人,最终反而是林祭酒他,在太夫人榻前侍奉,也……”
林纾眉头紧皱,拧了拧湿透的袖子,良久才沉沉“嗯”了一声,有些心绪不定。几人无论与他亲近与否,也都知道他从小由林诚带大,没有叔侄之情,也有师徒之谊,一时都沉默不语。倒是林纾出了半天的神,摆了摆手,轻声道:“这会子告诉林纪陛下是假死,怕是他也不会信了。”
贺铭嗤笑道:“你们怎么不先告诉了他?”
陈之宁抱怨道:“陛下之前话说的那么严重,谁知道有几成把握?没得个准话,怎么敢告诉娇娇?若是陛下真的去世,我们反而骗他假死……谁能有个好果子吃!”
林纾沉默须臾,拿眼去瞧寒露,连带着陈之宁和贺铭都看了过去,寒露忽然被扯进交谈中,苦笑着摊了摊手:“大公子,我可也跟着你们一道连瞒带骗了好几个月,二公子哪里会再信我?只会当是被你们收买了,一同扯谎呢。”他想了想,又说,“或许只能亲眼见了陛下,才会相信。”
贺铭长长叹了口气:“天下这么大,谁知道父皇会去什么地方?除非父皇愿意现身,否则人海茫茫,怎么寻他?只能盼着他早些玩累了,至少给皇兄递个信儿,报个平安。”
陈之宁抓了抓鬓角,为难道:“——你们谁去同他说?”
贺铭略有犹豫,还是起身道:“我出京的时日比你们都晚,也比你知道的都更清楚些,我去同镜郎说。”
林纾摇了摇头:“他若是闹起来,你制得住他?还是我去说吧,终究他还怕我些。”他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进了里间。只是与几人想象的截然不同,镜郎已经醒了,就着青竹的手喝着茶,神色异常平淡,听了林纾的几句解释,便嚷嚷着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