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172)
果不其然,把烦人的小虫吓退后,王弗阳起身:“看了不该看的,去去晦气。”
方归提着的心终于落地,万幸没说不该说的,此处可是圣人庙,来往皆是读书人!要是被人知晓自家爷称张子为贼,他二人能不能囫囵走出去都要打个问号。
这时,主殿外传来阵吵嚷声,夹杂了一两声的呜咽。
王弗阳提了把方矩肩膀,“走,去看看。”
两人费力分开人堆,外面不知出了什么事,人挤人围了足足三层。透过人墙缝隙,依稀能看见一人跌坐在地。
王弗阳眼睛一眯,借着身量优势拎小鸡仔样拎着方矩,三两下就挤进最里面。
一做男子打扮的妙龄少女正环膝,瑟瑟发抖,周围人围着她指指点点。
有说:“败坏风气。”
有说:“不守妇道。”
有说:“该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更有甚者,设身处地的替人着想,“我要是她不如死了干净,活着让父母手足蒙羞。”也不知这人底下多了根玩意儿,如何替女子设身处地。
王弗阳冷眼听了会儿,搞清楚了原委。原这小女子兄长参加来年春闱,她女扮男装来替兄长求符,却不慎被人撞破身份。
圣人庙本未规定女子不可进,但近些年襄党学说影响力逐日递增,天分阴阳,男为阳,女为阴,阴阳共济方为天下正理。此为张子原话,原本并没有歧视戕害女子之意,但却被有心人曲解。称阴属从古至今都是依阳而生,无阳何来阴。
这渐渐成为主论调,女子也被默认成男子的附属品。
而张鸢却对此言论持默认态度,最开始是先帝废除宫中女官职司。随后闺秀也被禁止随意外出,小户家的女儿出入必须佩戴帷帽。
代表文人圣地的圣人庙也在约定俗成下不允许女子进入。
没人这样要求,也没有明文规定,但所有人都认为,女子进圣人庙是冒犯圣人。
“诸位稍安勿躁,此女子我认得,是回门巷常举人的妹子,常举人偶染风寒卧床不起,想来今日也来不了了,常举人与我亲如兄弟,不如就由我来处置这女子?”一留着山羊胡的柴瘦书生越众而出。
常娘子一见到她,身子缩得更紧,手在地上抠出五道深深爪痕,她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我不认识他,我要见兄长……”
却没人在意她怎么想的。
“就交给刘兄,相信刘兄定能处置妥当。”有好事的已经替她答应。
刘瞿心下一喜,中举又如何,如今你妹子犯在我手里,看我怎么炮制她!刘瞿抬眼怨毒的打量着常娘子,故作沉吟道:“不如送去女训所?”
嘶,有人倒抽凉气,有人幸灾乐祸。
这还不如送去做姑子,女训所哪怕是铁娘子进去了,也会被折磨得魂销骨立。人去不成人,鬼进也皱眉。
第111章 万难(六)
女戒所是昌同二十年所设,名门小娘子家中备有教养嬷嬷,而寒门或者族中落败请不起教养嬷嬷的则可送至女戒所。
女戒所中掌事为宫中老嬷,一应教习也是宫中侍女。但这些老女人在深宫大宅里见了不少腌臜事,能活到出宫年纪还捞到在女戒所当值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她们是墙角地沟里腐烂的败叶,最见不得鲜嫩的花,送到他们手上的小娘子,出去时没有一个成人样,全被塑造成一模一样的木偶摆件。
更有甚者前些年,一老秀才有一独生女,因着岁数到了在说亲事,老秀才觉得女儿娇惯恐嫁入婆家后遭婆母不喜,自己一个男人也不方便教导,因此将女儿送入女戒所。
哪成想,那女子自女戒所归来不过半月便投了井。老秀才只这一女,心肝儿样呵护长大,哪成想反因自己丢了性命。求告无门之下,老秀才愧疚难安,没几月也跟着去了。
上京小娘子都清楚,女戒所是父兄尊长惩戒她们的地方。
常娘子听见女戒所吓得面白似鬼,更加瑟缩,只语不成调的喊着要见兄长。
周围看客良心死了般皆不作声,有几个与常举人相熟的偷溜出人堆准备去报信,也不敢当面制止。
刘瞿一伸手就想将常娘子从地上拔起来,突然间肩膀传来剧痛,整个人天旋地转的摔了出去。
“刘兄,刘兄可无碍?”
刘瞿被人搀扶着,晕头巴脑的从地上爬起,他还没回过味儿来,待眼不晕了又听见耳侧一道极轻的嗤笑声,他涨红了脸。推开扶他的人,怒视前方呵斥道:“谁动的手!”
只见前方,站着一阳刚男子,他解下外袍罩在常娘子身前,撑起天地般挡住所有奚落的打量。王弗阳眼一压,冷笑道:“圣人座下喧哗无礼,聚众闹事,这就是你们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