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宁无决瞧了他半晌。
终究摸了摸他的头。
“若需要帮忙,便叫我。”宁无决说。
江疑怔了怔,笑得明亮:“多谢,宁大哥。”
这一声宁大哥,后来再也没有叫过。
68、
当年他们一同逃课,躲在御花园,江疑挽起袖子捉鱼,宁无决烤得焦糊,也凑合吃了。吃饱了又一同看闲书,书里写的是惩恶扬善的侠客。
顾瑢那时年少体弱,曾玩笑道:“英雄人物应当如此,只可惜我不能习武,否则做个这样的豪侠也好。”
宁无决说话素来耿直:“只一个豪侠,也救不了多少人。”
“应当有千万个这般人物才够。”
只有江疑若有所思,隔了许久,才慢慢道:“先有不平,后有仗义豪侠。”
“我宁可世上再无不平,令豪侠吃得饱饭,日日读书听曲晒太阳才好。”
“那故事不就不好看了?”顾瑢迷惑不解。
夏日的蝉在树上歌唱。
江疑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抹去嘴角的油渍,笑着揉了揉顾瑢的头发。
“那这样,我好好习武,以后出宫了,便替主君做豪侠。”
顾瑢眼睛便亮了。
可转念又暗了下来,偷偷拽住江疑的衣角,小声说:“可我不舍得你出宫。”
“阿凝,我想你留下来。”
69
宁无决在宫里过的最后一个中秋,是在大宴过后,三人被繁文缛节搞得烦不胜烦,又在花园小聚。
仍是江疑捉鱼逮兔子,宁无决烤得焦糊。
那时的宁无决有了喜欢的姑娘,江疑出谋划策,顾瑢负责制造机会,热火朝天出了一堆主意,宁无决知道自己这张嘴误事,便老老实实听他们安排。
顾瑢在一旁安静,却忽得低声说:“太傅说,过了中秋,我就得筹备选妃了。”
江疑愣了愣,却仍是神色不变:“好。”
顾瑢垂眸,低声说:“我体弱短寿,需得留下子嗣稳固人心,否则一旦我去了,局势便更加动荡,如今这情形,已经不起折腾了。”
江疑却握住了他的手,缓声道:“我明白。”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顾瑢的声线出现了一分颤抖,“太傅让你发的誓,我听到了。”
那也正是江疑年少初掌相印之时,魏伐檀将相印交予他,却也畏惧他弄权夺位,便要他发下重誓。
“江疑此生不与女子婚姻、不留子嗣、百岁后归于江家祖坟,不恋权势,不为子孙牟利。”
“为君王计,为天下计。”
顾瑢耷拉着头,像是垂头丧气的兔子。
江疑的神色却坚定而平静。
“主君大恩,江疑愿意。”
情动是一时取暖。
可他的忠诚是心甘情愿的回报。
第27章
70
这般有一搭无一搭闲聊旧事,你们果然在河畔瞧见了江疑。
他正将几盏河灯放入水中,目光温柔,你不必细看,也知道这里头必然是有姓顾的。
你看着江疑放过了河灯,眼神随着那星星点点的河灯,一路漂到了河流远方。
扭头瞧见了你。
你不知道自己落在他眼底,会是怎样的脸色。
你听闻今日河畔有歌舞,城里有庙会,歌坊还有美人弹新曲。
处处都是热闹非凡,唯独你和他,一个寥落,一个寂寞。
你看他一步一步走近你,张了张嘴,问的却是:“真就那么喜欢顾瑢吗?”
江疑一怔。
你等了他片刻的答案。
却在他张嘴的一瞬间,又截断了他的答案。
“罢了,朕没兴趣。”
你有些恼了,扔下他便走了。
一路走过桥头河畔,行过这热闹非凡的如昼深夜。
一扭头。
江疑不紧不慢缀在你的身后,拿着一盏灯,拎着一壶酒,笑着瞧你。
你便凉凉地注视他:“我以为丞相已经跳江殉情了。”
他便冲你晃了晃手里的桂花酒,缓声问你:“刚刚放灯时,顺便打的,要不要尝尝。”
你讽刺道:“阿谀谄媚。”
江疑便没再说话,你觑他神色,既没有恼火,也没有悲伤,只神色柔和地瞧着河岸,一步一步的走。
你猜,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便是在怀念什么人。
他既想着顾瑢。
又何必跟着你。
你这样想着,江疑果真没了影子。
你转头一瞧,没有瞧见人。
再回过神,却看江疑站在远处摊子冲你招了招手。
你不觉心里松快了一些,过去问:“又是何事?”
他便将一盏花灯塞进了你的怀里:“这花灯像你。”
你仔细瞧那花灯,扎得竟是一只老虎。
可惜歪鼻子斜眼,拿在手里又蠢又憨,也不知道是哪个学徒才能扎出这样丑陋的一盏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