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55)
“阮玖。”林清惜用清冷的声音道。
“嗯?”阮当归以为他喝多了,身体不适,赶忙看向他,“不舒服吗?”
“阮玖。”林清惜用固执的神态又喊他一边,他看着阮当归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嗯。”阮当归应道,“作甚?”
“阮玖。”林清惜又道。
阮当归有些抓狂:“喊我做什么?”
林清惜冰冷的面容忽然露出一抹笑来,那抹笑似云间露出的月光,皎洁无暇,他转头看着阮当归,一双眼脉脉,用几近叹息的语气道:“你在啊。”
真好啊,你在。
风停云止,月落无声,兰台下的京城街道熙熙攘攘。
林清惜看他的眼神过于深情。
阮当归愣在原地,半晌,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股说不出的情愫由心底蔓延,他感觉自己的面庞发烫,甚至连耳尖都滚烫起来,是喝酒喝多了吧,他赶忙又喝了一口醉红尘,却喝得太匆忙,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酒水,白衣袖口被酒水氤氲成深色。
一抬头,却看到林清惜抱着酒坛,坐在栏杆上,他将一条腿曲起,仰起头,酒水便潺潺入他口中,本已束好的发冠被他随手拆了,玉簪扔在地上,一头长发随风而起。
他的后方是万里的群星,以及一片明月。
“你疯了,当心啊!”阮当归深怕他一头栽下兰台,赶忙抱住了林清惜的腰。
林清惜其实已经有些醉了,方才宴会上心烦意乱,不知不觉喝了许多酒水,如今又抱着酒坛喝,本想解渴,却越喝越渴,他的脑子里已经一片混沌,胸膛散发的热意似乎要将他灼烧,他试图去清醒,睁开眼来,只能看到阮当归的那双眼,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
酒坛被林清惜松了手,落在地上,碎了。
林清惜张开双手,寒冷的夜风于他指尖缠绵不绝,他笑了,伸出右手将遮挡面容的长发撩起,平日禁欲清冷的面容,此刻泛上了红醺,美人如花隔云端,美人笑了,他说:“是风啊。”
“阮玖,你看。”林清惜微微抬起头,眼中留露出羡慕与向往,他轻轻喟叹道,“多自由啊。”
阮当归仰头看他,阮当归从未见过如此的林清惜,林清惜在他眼中,从来都是少言寡语,他蹙着眉,不喜吃甜辣,亦不爱笙歌,他比书里的圣人还要圣人几分,他是在说着:无聊,无趣,无所谓。
他总是离他那么远,无论他怎样去靠近,是天上的月,是山林的风,是人间的雪,是峡谷之巅的花,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林清惜也有他的喜爱,却不敢表现分毫,林清惜最艳羡天上的鸟儿,张开翅膀,便能飞扬任何地方。
可他却做了天底下最画地为牢的囚徒。
“你是自由的,阮玖。”林清惜看着阮当归的眼,“若是哪天你想走了,我让你走。”
“我会让你走的,这宫墙之内,锁我一人便够了。”
漫长的沉默,林清惜渐渐清醒过来。
“林佩。”阮当归环林清惜眼神的手渐渐用力,他仰起头,公子白衣,他叹了一口气,歪着头,眼神忐忑,“初见君子,我心斐然。”
林清惜闻此,神色渐变。
阮当归忽然将林清惜从栏杆上抱了下来,林清惜一时呆愣,竟也由他抱着。
“哪有谁是真正自由?”阮当归靠林清惜愈发得近,他嗅到了林清惜衣上的酒香,还有他身上特有的清香,两者夹杂,让他觉得自己也醉了。
有些事情,如果不醉,他没有胆量做出来。
阮当归闭上了眼,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身由心动,他的眼睫颤抖着,内心波澜惊涛骇浪。
他离林清惜越来越近,近到他感觉到林清惜的呼吸落在他面上,再然后,他吻上了柔软冰冷的唇。
醉红尘的味道。
当真醉了红尘。
半晌,他没动,也不敢睁眼去看林清惜,唇齿相依,一瞬间的懊恼与后悔充满他的内心,他是怎么了,都说男好女色,他却吻上了一个男人的唇。
阮当归想,林清惜应该会狠狠地推开他,他或许会杀了他吧。
他是疯了不成。
阮当归缓缓睁开眼,松开林清惜的腰,甚至是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的面上血色全无,无法解释鬼迷心窍的行为,他痛苦地捂住右眼,不敢去看林清惜的脸,他慌乱解释:“我……”
只是没有料到,林清惜一把抓住了阮当归的手,他将他拉到身前。
阮当归抬头,看到林清惜如墨的眸子,里面情愫太多,昭然若揭,阮当归愣住了,他几度张口,却失了声。
“林佩。”阮当归呢喃他的字。
林清惜握住阮当归的手愈发用力,两人久久相望。
阮当归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静默下去了,林清惜的神色在半明半暗之间,沦陷与挣扎之中。
“为什么,你先露出了破绽。”林清惜叹息一声,低下眼眸,眼角不再冰冷,带上几分垂怜,“我亦有七情六欲。”
阮当归脑子里的一根弦断了。
“不过情难自禁。”林清惜低语道。
说完,他吻上了阮当归的唇。
烟花在刹那于夜空绽放,照亮了孤寒的京城,脚下众生欢呼着雀跃着,钟声响彻云霄,城外的护城河上,飘满了明亮的莲灯,一盏接着一盏,像人间的星河,一直燃到了远方。
阮当归睁大了眼眸,林清惜伸出手,按住他的后脑,无尽的吻,无尽的索求,阮当归比林清惜矮上半头,他之前总愤愤不平,然而此时,这样的身高,连亲吻都格外方便与缠绵。
林清惜的气息充斥阮当归整个身心,阮当归攥紧林清惜的衣裳,他颤抖着身子,是梦吗?天地颠倒,天崩地裂,如此不真实的感觉,他的双眸已溃散。
嘴角猛然吃痛,却是林清惜不满他的失神,他咬着阮当归的下唇,却又舔舐着他的唇角。
离经叛道的事情已经做了,怕什么,最坏的结果就是林清惜醉了,也只有他醉了,才会吻他。
阮当归本性风流,那双唇吻过无数美人绛唇,却从未吻过这一双冰冷的唇。
爱慕之人就在眼前,自江南归来,当他发现自己心悦于一个男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疯了,他或许有病,甚至病得不轻,不然怎么可能会喜欢上男子,他那段时间甚至不敢直视林清惜的眼,唯恐林清惜察觉到他卑劣的内心。
他在花街柳巷宿了一夜,美人在侧,香肩丰乳时,他低头去吻如雪洁白的肌肤,脑海里却浮现出林清惜那双含着冰雪的眼。
第70章 我心如星君如月
于是他推开美人,夺门而出,身后半裸的美人扯着轻薄的纱迷茫地喊道:“公子去哪?”
他赤脚踏在冰冷的地板上,长发披肩,茫然若失。
他心有爱慕之人,此情不被世俗所接受,他甚至不敢泄露他的一丁点爱意,那样压抑的爱,日复一日,沉淀在心中,不但没有销声匿迹,最后还水落石出。
阮当归伸出手,抱紧林清惜的腰身,他不管不顾了,从来珍惜眼前人。
他回应着林清惜的吻,欲望里沉迷,烟花已涅,钟声散去,天地幽幽,多情人不问人间事,脚下的醉红尘被打翻,酒水流了一地,馥郁的酒香被夜风吹得很远。
阮当归和林清惜相拥着亲吻,从栏杆处吻到了背风的墙角,阮当归把林清惜压在墙上,他吻林清惜的下巴,吻他优美的下颚,吻他优雅的脖颈,林清惜低声,从唇角漏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然后,阮当归一口咬住了他的咽喉。
林清惜吃痛,从背后扯住阮当归的头发,迫使阮当归松了口,抬了头,他垂眸,眼角泛着红,声音沙哑:“怎像只狗一般。”
阮当归露出两个犬牙:“这样一来,你就是我的了。”
不想了,想也想不明白,谁都不见此处荒唐,林清惜是他的了。
他又吻上林清惜的唇,两个人唇舌相逐,似要将彼此拆之入腹。
待到真正分离时,阮当归微微喘息,唇齿间都是林清惜的清香,他们的头发彼此纠缠,阮当归将下巴担在林清惜的肩头,侧过脸,在他的耳畔问:“你疯了吗?”
林清惜靠着墙,风把意识的浑浊都吹散开来,他看到阮当归红若血滴的耳垂,鬼使神差般,他伸出手,捏住阮当归滚烫的耳垂,阮当归身子一颤,林清惜在他耳边道:“我未曾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