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门生(51)
塞北王点点头:“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感情甚笃,传为美谈。宁儿想想,如果天下所有夫妻都效仿你我这般恩爱,那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殷宁想想如果有一天他走在街上看到的路人都是一个抱着一个成双成对出现,那真是......真是,实在骂不出来了,该死。
“这么多人看着,你就不怕宴席后各国传出流言,说塞北王腿残废了走不了路?”
塞北王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还是宁儿胸怀天下,高瞻远瞩啊!”
说完他便牵起了殷宁的手,这瞬间才发现殷宁手心竟然紧张得全是冷汗,握着一片湿冷粘腻。
“宁儿。”塞北王轻轻捏他的手,“我在呢,从今往后,我一直在你身边。”
殷宁和他双眼对视,只觉得心里别的愁思烦续皆忘了。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暗中发誓,今生一定要竭尽所能,为塞北王的千秋霸业尽绵薄之力。
塞北王和殷宁相携走入大殿,老师傅马上认真敲起编钟,小个子等人也先后跟着鼓点加入乐声中。
唐伯豹看着那天造地设的一双人,眼圈微红恶狠狠地拨动琴弦。
“锃————”一声极尖锐极刺耳的高亢琴音杀向毫无防备的众人,这声音如天崩石裂,如厉鬼哭号,仿佛不是人间能发出来的声音,而是来自十八层地狱。
小个子坐得离唐伯豹最近,差点被这声音送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连带着轰了出去。
“你这是想害死我们吗?!”侍卫总管心有余悸,他不但被琴声吓个半死待会儿宴会结束估计难辞其咎,简直想把唐伯豹勒死。
唐伯豹葬送了最后一个带走宁儿的机会,捶胸顿足欲哭无泪:“我真的不是有意为之——我哪儿有这么蠢?!”
小个子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琴,轻轻地拨了几下,声音都温润可爱,仿佛刚才那一下子是所有人的幻觉。
唐伯豹将琴拿回手里,拨了拨最上头那根弦。
他这次用力小,但也发出了一声比尖锐刀锋刻在光滑的琉璃上往下划动时的声音还要刺耳不适百倍的音调。
众人又是一个寒战,侍卫总管忍着后背因这声音引起的刺痒难受问:“就是这个,到底怎么回事。”
唐伯豹想起刚才和九皇子打嘴仗的时候自己手里正在调弦,万念俱灰地坐在凳子上。
“是我将弦拧得太紧了。”
第58章 劝酒
殿内无人在意这场发生在角落里的闹剧。塞北王迎娶大熙来和亲的男王妃一事早就在各国传得沸沸扬扬,如今亲眼见了,都伸长了脖子生怕错过。
“看见了吗,看见了没?!”座位被安排在靠后位置的夜郎来使急得悄声连连发问。
夜郎国土地绝对算不上辽阔,夜郎国人个子也都偏矮,他们前面坐着一排西域的使臣,个个人高马大肌肉虬结,把殿内的场景挡的严严实实。
西域使臣哪管这些,他们和所有人一起,鸦雀无声地用赞叹的目光注视着殷宁和塞北王走向殿内的正座。
塞北王坐定后,先是非常自然地侧过头看了看殷宁,见他安稳落座,才淡淡将目光扫向座下的寒柯。
只是殷宁刚才听到那声琴的异响之后瞥见唐伯豹,再细细寻找时又不见人,正失魂落魄还以为自己见了鬼。因此,他并没有察觉到塞北王此刻自然流露显而易见的关心。
“启禀大王,列国四十九部使臣前来贺喜,我朝宴席已齐备。还请大王示下。”寒柯俯首道。
他是塞北第一大将,往常都是以收割性命的嗜血阎罗姿态出现,如今脱下战甲穿上塞北武将服饰,仍能让许多人闻风丧胆。
本就安静的大殿里忽然吹了一道肃杀冷风,寒冬凛冽般地令人瑟瑟发抖、不敢造次。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塞北王凝神环视,将这近百张桌子的不同面孔各色反应均谨记在心,“望今夜宾主尽欢、大醉而归。
无人敢应声,好在舞姬伴着乐声进殿,登时歌舞升平。
殷宁自打进了殿门,便再也没出过声。
眼前轻歌曼舞,那浑身缀满金铃的塞北舞姬腰肢纤细、长腿动人,落在他眼里全是一片片乱七八糟的红纱。
刺眼又乱人心神。
大殿上塞北王和王妃的宝座并不紧挨着,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腻在一起。
然而殷宁几次转过头去想跟他说话,都只见他在专心致志地欣赏舞姬的美色,目光中多少带着点沉醉欣赏。
他鼓起的勇气再而衰三而竭,从窝囊憋屈中又生出一股子气愤,恨不得上前推搡塞北王来看他表演打退堂鼓。
歌舞过后各国的来使一一向塞北王道贺敬酒。殷宁本来蔫着,不知怎么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酒杯都捧到眼前了。
殷宁下意识地去看塞北王,只见他和使者操着一口自己听不懂的话,正交谈甚欢,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顾得上搭理自己,又有人在旁边举着酒杯等着,只能将酒灌了下去。
这塞北的御酒度数高,一口闷下去殷宁脸都辣红了。他舌尖被酒液窜过,立马发苦发疼,鼻腔里也冲进来一股子呛人气息。
塞北王像是并未注意到他被人劝酒的窘迫,殷宁也只能一杯杯陪着喝下去,更没有机会和塞北王说悄悄话。
一轮酒敬完,腹中空空的殷宁已经两颊飞红,胃肠里被那些烈酒蛰得生疼,仿佛有一团火在烤。
“你没杀他。”此时殷宁终于能平静地开口,他看着塞北王,目光中意味复杂。
塞北王听到了,但只是看了殷宁一眼,命人带阿风上来照看他。
殷宁觉得肚子里翻腾得厉害,没等阿风前来便用最后的理智向塞北王告罪,由侍卫总管亲自护送着前去更衣。
他自出了正殿,再也维持不住端庄身形,然而他也不要侍卫总管搀扶,自顾自跌跌撞撞地往殿后走去。
冷风一吹,殷宁酒醒了半分,却更觉得头也开始疼起来,恨不得自己还是像刚才一样迷糊混沌。
“王妃,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侍卫总管不动声色地提着灯笼,摆手让手下都在小花园门口等着,“这边可不是憩室的方向。”
殷宁听不太清他的话,刚才喝进去的酒都变成了火燎烤他的血骨皮肉,难受得要死。
“王妃要更衣,那下官先不打扰了。”侍卫总管看他在林叶深处越走越深,回头看了一眼原地等待的手下,刻意高声道。
殷宁还在往黑暗处走,隐约间听到背后有人叫他。这更是让他觉得大殿里实在是太吵了,也太喘不过气。
一番番听得懂听不懂的吉祥话伴着烈酒催到眉睫上,把他变成年节的时候脚被拴在杂耍人肩上的掉毛猴子一样围在中间,他快要想要走到离那儿更远的地方去才好。
忽然他脚下一滞,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向前栽去。
还在他走的是树下的泥土地,不算坚硬。殷宁摔了一下倒觉得没什么,拍拍衣服就自己站了起来。然而起身后周边一片漆黑全是乌压压的叶子,已然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第59章
“他竟敢这般对你。”
阴冷男声在寂静中响起,一道人影从树丛中走出,伴着穿林的西风,越发显得阴暗龌龊。
纵然是殷宁已经醉眼迷蒙,借着月光认出来人后,仍惊出了一身冷汗。
“九、九皇子,您不该到这里来。”他迅速看向周遭,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游荡到了僻静的花园里来,且目所能及没见到一个守卫。
自从上次唐伯豹掳走自己后,塞北王下令严查,王宫里各处戒备森严,如今这里怎么会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本皇子确实不该来。”九皇子深情款款地开口,又发觉自己语气不够柔和,补上几句,“临行之前,母妃被我气得卧床不起,可我还是来了。宁儿,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殷宁扶着树站着,觉得肚子里被酒烧得一阵阵翻江倒海,却因为没吃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他用最后的理智强行压着不许自己露出干呕的狼狈模样,口中泛起苦涩酸水。
九皇子只顾着无病呻吟,黑暗中哪里看得出殷宁不适,接着说:“我只为你一人。”
殷宁后背的冷汗沾湿了衣服,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站直了冷漠地说:“九皇子喝醉了,还是回驿站休息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