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13)
“难过吗?”孟枕魂温柔地问道,“可是还不够啊。”
孟寒枝手抖了起来,孟枕魂按住他的手指:“我本来是想想办法从大少爷身上下手的,比如想办法断他一臂,又或是废了他别的什么地方。毕竟大少爷才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尖。可惜也正因为心尖,他被保护的太好了,我始终没机会。这时候没想到寒枝你投怀送抱了。虽然你就是死了你父母也不会如何,但是到底比我什么都不做要强。你看你爹现在不就快要气死了么?”
孟寒枝木然地拉住他的袖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孟枕魂由着他拉着,笑意越来越深:“你爹看上我姐姐,我娘看上了我家的宅子,你看上了我。你们孟府可真喜欢我家的人和事啊。”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只是那笑声仿若泣血一般:“你父亲淫我阿姊a,杀我父母。你娘趁机霸占我家祖宅。他们觉得我当时人在他乡,不知道这些事,居然还恬不知耻把我召来给你当跟班!”
“我……我不知道这些。”孟寒枝慌乱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若知道,早就死了。”孟枕魂道,“你爹娘不可死的太轻松。齐王可是一直都看不惯贵妃娘娘呢,你说如果贵妃娘娘死了,孟家家财散尽沦为庶人,你爹娘会不会死都闭不上眼?”
孟寒枝眼泪一滴滴流下,他死死扯着孟枕魂的袖子:“枕魂,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孟府——”
孟枕魂冷漠起身,抽回自己的袖子:“孟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值得我同情。”
说把他转身离开祠堂,只留下一句:“带你走?别做梦了。”
祠堂外下着大雨,孟寒枝挣扎着跑出去,只看见祠堂的大门在风中摇晃着。他身上的鞭伤实在太疼,他在雨中勉强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倒。
雨滴劈头盖脸砸向他,他呆呆地看着青石板上的小坑,束发的簪冠都跌落石上,碎成两段。
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
孟寒枝回过神后,发现天色已尽黄昏,他想起身,却觉得胸口一痛,又躺了回去。身侧伸来一双手,新来的仆人扶起了他。
他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声,起身拿出一个铜面具,交给柳溪桥:“明日出门带上,不能让人认出我们是孟家人。”
他想了想又说道:“若是明日画上那个男子来抓我,你不必管我,自己逃命就行了。”
柳溪桥问:“为什么?”
孟寒枝疲倦地说:“孟府与他有一笔血债,他骗了我的,他得还我。我们欠了他的,也得偿命啊。”
第7章 断剑
柳溪桥回了自己下人房途中,遇见了一只鸽子。看着还挺眼熟的,像是平时归雁楼用的那只。他捉住后摸了摸,吃的膘肥体胖,是归雁楼的没错了。
没出事前大家都很闲,他知道有几个人天天跑去喂鸽子,差点把鸽子撑死,被养鸽子的门人一状告到了文十九那。
想来是疏影他们传信时,被楚听弦理所应当地征用了。柳溪桥拆下一封短信,只见上面写着:明日凡黑衣绣有桂花者皆可用。
柳溪桥想了下,一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黑衣青年领着一堆衣摆上绣桂花的黑衣人站在闲饮阁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直接抢东西。
他忍不住笑了笑,心情难得好了些。
听了孟寒枝的梦呓般的话,多少能猜出些故事的脉络。想来孟枕魂是为了报复孟家才假意骗他,偏偏这位少爷动了真情,过了这么多年,孟寒枝仍是恨意不减。尤其是得知孟枕魂要成亲了,便更是爱恨交织,以致于整个人都疯疯癫癫。
这样的故事,局外人不可随意评判对错,除了那两个真正该死的,剩下的都是可怜人。柳溪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忽然想:若是楚听弦知道这件事,怕是只会漠然走开,毕竟这又不关他们什么事。
这可惜那天穿小厮衣服的是心软的柳公子,现在他在下人房里,正对着那个青铜面具发呆。
谁能想到第一坛残花酒面世,引出的竟是官宦之家的隐秘?
他正琢磨着明天可能发生的状况,又有人来给他送了件青色衣服,料子虽不算好,款式倒是不错。送来的人扔下一句:“五少爷说让你明天穿的好点,不能跌了他的面子。”便匆匆走了。
柳溪桥了然,恐怕明天故事中另一位也会登场。
不然何必连下人都得穿的好看点。
因孟寒枝为人疯癫最近又召来一群江湖人士,故而其他小厮既看不上他又不敢说什么,连带着柳溪桥也落得个清净。他便躺在硬板床上,忽然有些期待明天看见楚听弦一掷千金的样子。
不,更可能是看见他带着人大杀四方。
第二天仍是个好天气,柳溪桥起得早,收拾了一番换上青衣带上面具,如此一来倒是不用费心费力演戏。他尽职尽责地去喊孟寒枝起床,进了屋去发现后者早就穿好了衣服,正对着铜镜梳妆。
柳溪桥默然地看着他仔细地敷粉涂朱,把自己收拾的好似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一般。孟寒枝放下那些胭脂水粉面无表情问道:“看得出我身子不舒服么?”
柳溪桥道:“看不出。”
孟寒枝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扶我一下,马车备好了吗?备好了就走吧。”
柳溪桥扶着他的手臂,试探道:“少爷身体还是不适?昨日脸色看上去不大好。”
“还可以。”孟寒枝笑道,“你也说了,那是昨天,我现在开心得很,脸色怎么会不好呢?”
闲饮阁家大业大,倒是没人敢闹事,大家都老老实实等着,武功不行不敢去抢残花酒的就指望着能花钱得到,也有人盘算着,等有钱人买下残花酒,自己再去从有钱人手里偷抢的。
柳溪桥扶着孟寒枝坐在雅间内,这闲饮阁内部类似一个茶楼,只不过大部分都是雅间,门窗处都垂着竹帘,还有琴师在角落悠悠奏着琴,一男子做说书人打扮,身前案上还放着醒木和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下一秒就要张口来一段。
孟寒枝带了五个人来,柳溪桥大概看过,功夫倒是还可以,但是他和楚听弦都可以一个打十个。只不过其中有两个人一直死死盯着孟寒枝,看上去颇有些穷凶极恶的意思。
柳溪桥不动声色扶着孟寒枝坐下,正低头问他要不要喝茶,便听见外面有一阵小小的喧哗,他转头看去,便看见一穿着黑色锦衣带着金冠的男子带着少说有二十人走进去,这一批人都神情肃然,从领头的到打下手的,都八尺有余,手里统一提着剑。长得最好看那个剑一看就最贵。他们面无表情地每路过一间雅座,每一处就自动消音。
孟寒枝也随意看了一眼,随即饶有兴致道:“长得不错啊。”说罢看了眼柳溪桥,“你若是不那么畏畏缩缩的,倒也不比他差。”
柳溪桥假作讨好地给孟寒枝捏了捏肩,余光飘向那黑衣美青年的方向,便看见那人卸下燕凉,往桌子上一放,也抬眸看过来。
柳溪桥整张脸都在面具后,做什么表情楚听弦也看不到,便偷偷向他眨了眨左眼。楚听弦垂下眼睛,一抬手,身后就有人递来茶水。
柳溪桥忽然觉得说不定楚听弦才是真的纨绔子弟,那锦衣金冠一看就价值不菲,这养尊处优的动作可不像是装。虽说楚听弦花银子也不心疼,但也评价过过柳溪桥败家,如此看来,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日后楚听弦知道柳溪桥当时所想便随口说道:“不过是为了给你撑面子。”
楚听弦他们是最后进来的,不久后,那说书人就开口了,只见他一甩扇子,开始讲残花酒的来历,唠叨能有一炷香,终于道:“如此各位请竞价,底价五百两。”
孟寒枝垂着眼睛,直接对柳溪桥道:“你就随便喊价,喊到最高为止。”
柳溪桥便开始任劳任怨替孟寒枝花钱,他一开口楚听弦便看过来,十分难得笑了一下。
他身后的属下低声问:“头儿,我们喊价么?”
楚听弦单手支着下颌,漠然道:“不喊。你盯着点柳溪桥那边,一会若是有事就去那边护着那个病怏怏的男子。”说罢便收回目光继续看戏。
这价喊道最后,只剩柳溪桥和对面一垂着帘的在较劲,柳溪桥回头看了一眼孟寒枝,看见孟寒枝忽然起来身,摘下脸上的面具向对面竹帘一掷,扭曲笑起来:“孟枕魂,齐王给你那点赏银够你和我孟家叫板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