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谢闲穿着轻甲踏着阶梯缓缓走上高台,他站在国师身旁,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青色的小鸟。
青鸟用喙轻轻啄着少年谢闲的掌心,少年谢闲咯咯的笑了起来。
国师转头看向他:“你在笑什么?”
少年谢闲将手心的青鸟向着国师面前伸了伸,笑道:“送给你我今天最好的猎物。”
国师垂眸看着他手心里的青鸟,轻轻皱起眉头:“为什么送我这个?”
少年谢闲双手向上一扬,那青鸟便展翅高飞,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历代国师随王伴驾一生囿于京都之中,纵使博学多才却也没亲身体会过,我希望你可以像那只青鸟一样,展翅高飞,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不在囚于这座精致的牢笼之中。”
国师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人,被他的话牵走了心神,他心中一动,唇也不受控制的答了一句。
“好。”
……
寂悯将最后一针施完,躺在床上的谢闲已如一只刺猬般浑身长了刺。
不过他嘴角轻微上扬,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脸上带着些许笑容,许是梦境太过美好,让他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寂悯将匕首从刀鞘中拔出,同样的在热水中烫一遍而后又放在火上过几遍。
他拿着刀在谢闲的手腕上慢慢划了下去,乌黑的血从伤口渐渐流出。
床上的谢闲笑容陡然消失,眉头紧锁神色如同跌进了万丈深渊的恐惧。
他的梦境从八年前的春猎转换到了四年前的梁齐之战。
那场战争,足足打了四年,谢闲二十岁的及冠礼在战场上厮杀中度过。
敌人奸诈,他有好几次差点不能活着回大营。
谢闲曾经在自己的营帐中写信,记下自己在战场中的故事,收信人是远在京都的那位国师。
时常他都是信写到一半,便穿上盔甲带上佩剑,骑着白驹带领玄策军抵御突袭的敌人。
那时的他怒火冲天,杀敌无数,只因为这些敌人从不曾让他完完整整的写完一封信过。
好友修远还笑他:“写那么多信做甚?你送不出去他也收不到。”
“除了爹娘,他便是我在京中唯一的牵挂,每日一封信,纵使送不出去,我的心也能安定些。”
“衍之,倘若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刀剑相对,你会因为对方是我而退却吗?”
谢闲一愣,忽而笑道:“不会,我的身后是大梁的河山,是大梁的百姓,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的刀剑去伤害它!保家卫国,这是玄策军的使命,也是镇国侯府的荣耀,我的职责就是保卫这份使命荣耀,和身后的那片疆土!”
“即使敌人是你,也不能让我退却,因为我是大梁的将军!”
顾修远笑:“我亦是如此。”
顾修远,谢闲的好友,他们情同手足,一起从京都长途跋涉到了边疆。顾修远武功极好却从不上阵杀敌,起初谢闲以为他是害怕尸骨成山的景象,直到四年前那至关重要的一战,顾修远消失了。
谢闲寻他不到,最后听闻顾修远已身在敌营之中,将他们所有的战略全部告诉了敌军。
谢闲听闻后想起往日顾修远问他的话,大怒,积压的旧疾像火山喷发一般来势汹汹,一口鲜血压制不住,当着众将士的面吐了出来。
他本应好好养伤,可前线节节败退,他们的计谋全部被破,母亲已然战死,玄策军死伤惨重。
谢闲心中怀着愤恨,最后一战他和父亲披甲带着玄策军冲上了前线。
无数的刀光剑影中,谢闲骑在白驹上,眼看着顾修远在敌军下令向他们投放火、药。
一个个火、药落在战场上,遍地生花,谢闲躲闪不及一个火、药正好落在他的身旁,陡然爆炸。
白驹终究还是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
谢闲倒在血泊中一动也不能动,他一张嘴鲜血边从他的嘴里留下,他耳边的厮杀声、爆炸声、怒吼声皆随他远去,他的世界剩下一片安静。
他看着数不清向他刺来的刀枪剑戟,心中只要一个念头。
“当初为什么不尝试着将信送出去?如今,怕是再也送不出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看看!我很勤奋叭啊哈哈哈哈哈!
感谢Dr.A和虚颜的地雷~
感谢舒愿仰和千陵诉说者的营养液~
这次记起来要感谢了,每次都在发文的时候忘掉_(:з」∠)_
第13章 你们想睡一张床,也不是不行
等到谢闲手腕处的伤口,流出的乌黑色的血稍稍变得鲜艳了些,寂悯便又施了一针,谢闲手腕伤处的血才渐渐止住。
寂悯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内淡黄色的粉末倒在谢闲的伤口上,药粉全面覆盖伤口,寂悯才取了块干净的麻布将伤口包扎好,而后把谢闲的手放回他身旁。
寂悯用莫飞准备好的手巾,用热水打湿,拧干后不断给谢闲擦着身上的汗。
谢闲苍白的脸色竟有些红润起来。
在一旁观摩的三人感到惊讶,尤其是莫飞和潇桦,他们已经许久没看过谢闲面色红润的模样了,只从凯旋后,便一直在府里用药养着身体,常年就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风一吹就能倒。
莫飞还是有些担忧,他对寂悯道:“国师,侯爷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暂时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寂悯继续给谢闲擦着额间的细汗,他抬眼看向莫飞,“劳烦你回府让沈管家给我安排间卧房,他的身体情况比我预测的还要糟糕。”
莫飞连连点头:“好,想来您住进府里,侯爷会很高兴。”他话音刚落,便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顾行简站在床边看着躺床上双眼紧闭的谢闲,满眼的愧疚之色,他对寂悯伸出手,道:“我来照顾他。”
寂悯拿着手巾给谢闲擦汗的手一顿,阴鸷隐进眼底,冷声:“不敢劳烦六皇子,谢闲没福气承不起你的照顾,请回。”
顾行简沉下了脸:“你有什么权力替他做决定!”
寂悯没搭理他,自顾自的继续给谢闲擦汗。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潇桦倒是笑了起来:“六皇子还是请回吧,侯爷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您忘了?这里面您的功劳可不小呢。”
“你!”顾行简气极,他垂在身旁的手紧紧攥成拳。
“赶紧走吧,侯爷醒来想不想看见你,你心里没点数吗?”潇桦撑着下巴,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一片冰冷,他翻了个白眼:“你要是真这么喜欢这里,就出去找找乐子,好好感受感受清风楼的姑娘小倌们,别没事呆在我屋里,我的客人是侯爷可不是你六皇子。”
顾行简气得脸色涨红,他攥紧的拳头止不住的颤抖,他堂堂大齐六皇子,岂能受如此侮辱!
顾行简甩袖愤愤离去,他一路阴沉着脸,那些个贪图他皮相的姑娘小倌,都被他生人勿近的气势,给拦住了脚步,避之不及。
顾行简踏出了清风楼,拐了进一个小巷后便没了身影。
顾行简离开后,潇桦的屋子归于平静,潇桦静静地喝着茶,看着寂悯无微不至地照顾谢闲。
半晌,屋里响起寂悯那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
“当年去南疆买血蛊的是伊嗣妄。”
“关内侯?”潇桦眉头一皱,他把茶杯陡然放下:“我都没查出来,国师又是如何知晓的?”
“贫僧犹有天助,恰巧看见了。”寂悯淡淡开口,“不过蛊母已不在他手上。”
潇桦沉下了声:“那国师为何不早将这些说出来?”
“因为早说无用。”
“既然无用,国师为何现在又说了?
寂悯极其漂亮的手指在谢闲眉眼处游走,描摹谢闲面容:“因为他现在可以撑起镇国侯、玄策军的担子。”
“当年的关内侯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重金买下苗疆的血蛊?”潇桦冷笑,“他还没那个权财,定是他身后有人命他如此做!”
寂悯转头看向他:“与他有关的大人物都可以查查,不过贫僧的建议是多关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你们可真是心有灵犀,都猜到一块儿去了。”潇桦打趣。
他这句“心有灵犀”寂悯很受用,但寂悯还是开口:“你动动脑子,也能猜出来。”
潇桦:“……你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说的是实话。”寂悯说完沉默了一下,“若是查到了什么,请先行告知贫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