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央(7)

见人已远去,贺清朝妹妹道:“玉尘心思单纯,你别恼他……”

贺澄笑道:“我倒觉得这个哥哥有意思的很,至少比你和大哥有意思多了。不说他了,二哥今日怎么一早就进宫了?”

贺清道:“无事。大理寺郑少卿办案需为兄帮忙回答几个问题,无甚紧要。”

贺澄道:“无事便好。昨儿个收到大哥家书,说今年北方尤为天寒,正在担忧,今天一早又听说二哥你被叫进宫去,真真吓到澄儿了。过几日要和芙兰去栖玄寺拜一拜。”

贺清道:“近日阳光正好,正是踏春赏花的好时候。若需要什么东西让思南帮你准备。”

贺澄起身道:“不用,我找忠叔帮忙就行。那二哥先忙,澄儿先去准备。”话音未落,倩影已折出了门外。

见贺澄走远,贺清放下茶杯、起身朝思南道:“思南,马车准备好了吗?更衣,去芳菲苑……”

还未走出两步,门房停在厅门口朝贺清行礼道:“二公子,安南王世子宋瑜求见。”

“不见,就说——”

“子梧可是要去芳菲苑?”贺清还未说完,一席烟灰色长裳的宋瑜就已飘然而至。

宋瑜嘴角仍旧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朝贺清道:“若是如此,可不必去了。刚才来的路上已看到衙役带着方妈妈和几个伙计往大理寺方向去了。”

“世子别来无恙。”贺清心下一沉,不动声色朝宋瑜恭敬行礼。

“两个时辰未见,子梧怎的又如此生疏。”宋瑜走到贺清身侧,看着眼前人眉目低垂、浑身紧绷的姿态,不禁莞尔。

宋瑜朝贺清更近一步道:“子梧可知韩维是因何而死?”

贺清不动声色跟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子梧不知。”

宋瑜弯腰凑到贺清耳边,几乎呢喃着轻轻道:“纵欲过度……”

见贺清神色不变,宋瑜直起身,走到主座边、端起贺清的茶闻了闻道:“昨日韩维猝死在房内,陪侍的姑娘已连夜逃走。方妈妈怕惹事上身,找了伙房的伙计把人扔进了秦淮河里……”

贺清眉头微蹙、淡淡道:“原来如此,子梧谢世子解惑。”

宋瑜目光一凝,将茶杯放回桌上,朝贺清道:“子梧不好奇韩维只弱冠之龄,为何会突然猝死?”

贺清抬起头,宋瑜的眼神里写满了探究,眼底似乎流动着贺清看不懂的情绪。

贺清眉眼微垂:“世子入京不久,或许还不清楚秦淮之地。这世上多的是见不得光的人和事,秦淮河畔,烟花之地,男子猝死并不罕见。”

“那子梧呢,可是始终在阳光下?”宋瑜突然提高了音量,近乎天真的问道。

贺清闻声抬起头,眼前之人身姿挺拔、梨香四溢却毫无风尘之气。一双美目黑白分明、干净而纯粹。突然忘记身在何处,贺清如见旧日知己般舒颜一笑,眉眼弯成了新月、梨涡爬上了嘴角,颈边的痣褪成了淡粉色。贺清朝宋瑜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子梧不才,常自勉之。”

宋瑜定定看着眼前人。那从容的笑颜好似跨越了时间的长河、与记忆中的某个影像重叠。漫天梨花雨飘飞,那个影子说:“瑜哥哥,你就是瑜哥哥吗?”

宋瑜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半晌,似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朝贺清道:“今日我请了李愈来梨香院吃酒,子梧可愿赏脸?” 贺清一怔,面露迟疑之色。

宋瑜继续道:“若韩维的死非芳菲姐妹所为,那李愈就是最后与韩公子在一起的人。子梧不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吗?还是……”宋瑜复又定定看着贺清,“子梧已经清楚韩维是怎么死的了?”

贺清似是轻叹一声,朝宋瑜行礼道:“如此,就叨扰世子了……”

“那好,晚些时辰梨香院见……”宋瑜正要起身告辞,忽得停住脚步。似是迟疑了一下,从衣袖中掏出一方用锦帕包着的物件,放到桌上道,“在华盖殿时见子梧衣着单薄,恐会着凉。这是吴郡特有的梨花膏,冲热水服下,可预防风寒……”

“谢世子挂怀。”贺清心下一沉,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宋瑜道:“子梧无需多礼。若这些喝完了,随时让思南去我府里取。”

贺清声音淡淡:“多谢世子。子梧生性不喜甜食,恐怕有负世子好意了。”

宋瑜黛眉轻挑,默然不语。良久,神情黯然道:“如此,子梧好生歇息。”

“公子?”宋瑜离开良久,贺清恍若未闻,仍然静静盯着门外。院内梨若雪、草如烟,经年花开如许。

思南忍不住出声,“公子,这梨花膏有什么问题吗?”贺清回头看着桌上的锦帕,半晌淡然道:“收起来吧。世子有心了,梨花膏制作工艺繁琐,不易保存。从江南一路带来金陵,怕是千金难买、不可多得。”

思南边收起锦帕边道:“公子怎对这梨花膏如此熟悉?”

贺清不作回答,目光恢复成平日般古井无波:“思南,不必去芳菲苑了。告诉沉香,可以开始了。”

“是!”思南颔首。

十里秦淮金粉地(5)

圆月高挂夜空,流连于云朵时聚时散的嬉戏。如盘月影投在秦淮河内,随风荡起阵阵轻波。湖畔的梨香苑内,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引得路上行人时时驻足观看。

雅间之内灯如白昼,隐隐泛着光泽的珠帘轻颤,婢女掀起珠帘让到一侧,贺清和思南一前一后入内。梨花木桌旁公子佳人错落而座,满桌美酒佳肴琳琅,席间已然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见贺清入内,宋瑜淡淡看了一眼身旁的沐梨。梨花朝他颔首起身,走向贺清行礼道:“公子且入座,梨花还要去厨房盯着,且不能侍奉公子了……”

贺清回礼,侧身让到一边让梨花出门,又走到桌边,见宋瑜神色如常、并没有要调换位置的意思,心下微叹了口气坐到他边上。另一边坐着的是中书省平章政事贾密之子贾枢,此时见贺清坐到自己身边,转过脸揶揄道:“哟,果然是国色天香的佳人,今日竟有幸坐着贺二公子身边……”

“贾枢,不得对贺二公子无礼!”贺清抬头,见是何丞相之子何宇,此时身着常服仍显出英气逼人。见贺清看向他,何宇举起桌上的酒杯,朝贺清颔首致意。

“贺公子高雅,多少次相请都不曾赴约,原是李某面子不够……”坐在正对面的李愈忽的举起酒盏起身朝贺清道,“不知今日可有幸请贺公子喝一杯?”

宋瑜敛眉,端起贺清面前的酒盏起身道:“李愈,今日是我要子梧来与你同席,便是为了解开你俩之前的误会。敛光薄面,可代子梧饮了这杯否?”说完不等李愈作答,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李愈面露不悦,不敢驳了宋瑜的面子,只得讪讪饮了杯中酒,坐下冷冷看着贺清。

少时,梨花领着小厮们逡巡而入。桌上冷盘被右侧的小厮一一撤下,左侧的小厮轮流上菜,不一会重又摆上了新的一桌。目之所及,叫花鸡、松鼠鲈鱼、太湖白虾,均是江南风味、不一而足。

待小厮撤出,宋瑜起身朝众人道:“梨香院刚从吴郡请来的做菜师父,据说陛下都曾夸说比宫中的御厨还好。敛光还未品尝过,今日有幸、与各位同赏……”

贺清抬眼看向身旁之人,身姿颀长挺拔、下颚线柔美分明,眉眼之中是真实的欢喜。

“这是我南郡的特产,”小厮上了新一轮羹汤,宋瑜起身朝众人道:“今日刚到,总共就做了这么八盅。敛光也是许久未曾喝到了。在京短短时日,多亏各位公子抬爱,让敛光领略这金陵繁华。因此特意备了这道羹,让诸位品尝……”

贺清低头,眼前的碗面是江南山水,配套的勺子是桃花形状。贺清敛眉,舀起一勺放入口中。甜汤中有久违的菱角香,细腻软糯,让人不忍一口吞下。这是梦里才有的味道。

贺清忽觉酸楚,放下银勺轻轻按住心口。

“怎么了?”贺清转头,见宋瑜并未转头,面色不变微笑看着众人。正当贺清以为是自己听错之时,忽觉自己放在桌下的左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握在了掌心。

温暖从左手一点点蔓延,贺清的心口好似被暖了过来。

贺清垂首,试图松开宋瑜的手,那手却固执地握的更紧,见贺清挣扎,更是放肆地变成了十指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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