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央(32)

贺清道:“回师父,弟子仍住沈园。只不会久留,现下京城动荡,等弟子找到父兄,再做打算。”

宋濂道:“如有短缺之处,与沈安讲,让他替你安排,”半晌,轻拈白须道,“既你这几日均在吴郡,明日可有空闲?为师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与郡里的几个学生组了个诗社,说是明日要在太湖赏荷听雨,你若得空,便一起来吧……”

贺清道:“弟子记住了。”

一轮圆月高空挂,忘忧亭内,贺清对月独酌,眸似秋水凝愁。

满山桃树绿意盎然,晚风吹拂、绿波荡漾,似诉说着无尽忧思。

“敛光?”贺清饮完一杯酒,将酒杯放到石桌上。宽大的披风落到了贺清肩上。

“你怎知是我来了?”如瀑青丝从两侧垂下,宋瑜从后面轻轻抱住贺清。贺清转过身,将头靠在宋瑜肩上,伸出双手紧紧抱着他,深嗅颈边梨花清香。“风里有你的气息。”

“怎么一个人在此处饮酒?想什么呢?”宋瑜在贺清眉间落下一吻,松开他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贺清道:“想母亲,想澄儿,还想沉香。”

“嗯?”宋瑜挑眉。

贺清淡淡开口:“想起当年在沈园之时,因母亲和我皆爱桃花,沉香总在房中插满桃花。我一直以为她也爱桃。临走之时,她不愿与我一起回来。刚刚看着满山桃树,突然想起,沉香阁内室极少放桃花。”

宋瑜用手撑着头,看向亭外如波桃林:“太子最爱木兰。”见贺清半晌无声,又继续道:“有一事未曾告之于你。当年我去岭南寻你,查过是否有仆役被变卖。恰巧当年岭南有疫病,因此并没有流放之人出过岭南。倒是——”宋瑜稍作停顿,自斟了一杯酒喝下,继续道,“你可知,太子殿下的母亲乃是吴郡人士?因出生贫寒,武帝入京时并未带她一同入京。最初几年每逢母亲生辰,太子便会回吴郡住几日。后来生母病故,才不再出宫……彼时沉香与你说她历经波折被卖入皇宫,怕是为了不说出太子的出生才不得不如此……”

贺清沉思道:“若如此,她为我经营沉香阁多年,是为对沈家尽忠。如今不肯离开京城,是为报答太子的恩情……”

“公子—”思南站在亭外躬身行礼,“福伯让我来知会一声,说有一名自称叫沈秋的女子求见,现下已在大堂等候。”“知道了。”贺清回应。

“沈秋?”宋瑜蹙眉。贺清起身,回头看宋瑜懒懒牵着他的衣袖,衣袂随晚风翻飞,他的敛光眉目宛如画。贺清伸手描摹他的眉眼:“族中旧人而已。”

大堂之内,沈秋见贺清入内,顿时腮若抹脂,仓惶起身走到贺清面前,福身行礼。

“公子,雷雨过后蚊虫变多,沈园又久无人居住,怕你睡不安稳,这……这是我做的药草香囊,”沈秋不敢直视贺清,耳尖发红,双手颤抖递过一个精致的香囊,“针脚粗糙,公子末怪……”

贺清接过香囊,见上面绣着昔日沈园的春日风光,檐角两只麻雀活灵活现,一只展翅欲飞、一只似在眯眼休憩,脑海突然浮现宋瑜凤目微睁、似笑非笑看着他的样子,不觉对着沈秋展颜一笑,将香囊妥帖收在袖口道:“秋姑娘有心了,子梧必会随身携带……”

宋瑜躲在屏风后面,见生辰之后就未曾笑过的贺清突然因为一个香囊展颜,又见送香囊之人容貌秀丽、面色桃红,娇羞抬眸看着贺清,忽觉心中烦闷。不觉眼神黯淡,转身回了房中。

“公子……公子可有心仪之人?”沈秋双颊绯红,双手不停揉着衣角,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开口,几乎不敢看贺清。

贺清一愣,忽又释然,看着沈秋柔声开口:“兰有秀兮菊有芳,心怀君兮不能忘……”鼻尖好似有梨花香飘散,贺清莞尔。

“如此……如此……”沈秋满脸通红,双手似无处安放,“公子记得,一定随身带着这个香囊,沈秋……沈秋告退……”说着仓惶行了一礼,转身朝门外走去。

见沈秋已走远,贺清转身绕到屏风后。未见宋瑜,贺清微微诧异。

走近宋瑜房间,见房内烛火已熄。贺清轻轻打开门,月华如洗,如瀑青丝垂落,仿若琼楼锦缎、莹莹闪着光泽。贺清悄声靠近,见宋瑜已入眠,替宋瑜拢了拢被子,轻轻退出了屋外。

听到关门声,宋瑜睁开眼,目若秋波静静盯着房门。

芙蓉帐暖度春宵

吴郡太湖,日暮西山,帆影浮天际,波光碧水濛。

太湖之畔,画舫如织,醉墨楼里鸿儒往来、文墨飘香。堂中众人皆是言笑晏晏,有文思泉涌者绝句频出,赢得满堂好评如潮。

贺清随宋濂、沈安入内,满堂哗然顿止,众人纷纷向前向宋濂行礼致意。

“宋老身后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

贺清向前一步,朝众人躬身行礼:“在下宋瑾、字子栖,金陵人士。师父在金陵时有幸受教数日,今日来吴赏玩,打扰诸位雅兴……”

“原来是宋老的高徒,来来来,快进来……”众人见贺清形容得体,心生欢喜,纷纷上前将他迎入内室,临窗赏碧波万顷、湖光山色。

沈安举杯走到窗前,凝神看着窗外,淡淡道:“流水断桥芳草路,淡烟疏雨落花天。”

众人正要叫好,却见贺清微垂眼眸,淡淡开口:“花落春仍在,天时尚艳阳。”

“哈哈哈—”宋濂上前,轻拍贺清的肩膀道:“安儿的七言未免太过悲秋,不若子栖……”

“好——”身后众人纷纷叫好,一时觥筹交错、引觞对酌好不热闹。

回青庐时天色已暗,贺清见春竹一人在园中寻猫逗乐,问他宋瑜在何处。

春竹瞪他一眼道:“世子独自一人在后山煮青梅酒呢。午饭也未用,一个人在山顶吹冷风……”

贺清蹙眉,去后厨寻了些吃食,往忘忧亭而去。

远远飘来梅酒清香,贺清抬头看,月光之下宋瑜一席白裳淡雅出尘,一手托着香腮,闭着双眼眉头微蹙。贺清走到亭中,弯下腰、用双眼细细描摹眼前之人。近在咫尺的距离,贺清能感受到宋瑜呼吸间的酒香。正要抬头,忽然下巴被眼前之人擒住。宋瑜并未睁眼,只微微抬起头吻住了贺清,似品味佳酿般吮吸着他口中的津液。贺清垂下眼眸,双腿跪在地上,任宋瑜的舌尖在自己口中肆虐。

宋瑜吻的投入,贺清几乎把持不住,正要伸手探向宋瑜胸前,却见宋瑜突然睁开双眼,眸中寒光隐现,松开贺清低喝:“出来!”

暗影曈曈的桃林里突然窜出数十个蒙面人,身材魁梧、目光凶狠,手中利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宋瑜起身挡在贺清身前。“有谁知道你在此处?”

贺清一愣,怔怔看着眼前的刺客,不确定道:“沈安?”

一席玄色夜行服的沈安从人后缓步走到人前,摘下蒙面,冷冷看着亭中两人:“贺二公子,别来无恙……来的不巧,不曾想贺二公子还有此种特殊癖好。”

“沈安,你这是何意?”贺清将宋瑜推到一边,上前一步直直盯着沈安。

沈安道:“何意?贺二公子,你是朝廷的通缉犯,是卖国求荣的贺辙将军之子,搜寻你的榜文已张贴至举国上下,还用问问什么吗?”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我旧识?贺二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已经忘了你认识的那个沈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大雪里……不记得了吗……就在这片桃林,在夫人的墓前,你放弃我了。”沈安冷笑,左右踱着步,似要倾泻满腔愤懑。

“十年前的沈青公子摇身一变成了贺将军府的二公子,可是我呢?你一走了之之时,可曾想过我在吴郡过的是什么日子?是,师父会收留我,他是看在他爱徒的面子上才收留我。人人都说我苟且偷生,不忠不义。你可知我花了多少时间才成为今日的宋安?可是你又回来了,你一回来,所有人都只看得见你……宋瑾?字子栖?无论你改成什么名字,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就又成了那个只配给你端茶倒水的沈安!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贺清声音发抖,握着宋瑜的手越抓越紧,“我并没有——”

“宋公子,不用同他们废话了。早点抓了人早点去官府要赏金,兄弟们还等着拿了赏金去吃花酒呢。”站在沈安左侧的蒙面人面露不耐,冷声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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