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被贺清飞扑下马,两人抱作一团朝崖边而去。
宋瑜左手抱着贺清,右手抓着地面。林间的刺客已然现身,直直朝两人而来。
贺清抬头看了一眼包围而来的众人,朝宋瑜沉声道:“敛光,放手。这下面有个山洞,我之前来探过。只要我们假意落入崖下,他们便不会下来。”
宋瑜不作他想,松开右手朝崖下滚去。
“就是这棵树,抓住!”贺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瑜即刻伸手抓住了崖上的歪脖子树,果然看见树后隐藏着一个隐秘的洞口。
“子梧——”宋瑜抬头看向贺清,这才发现贺清的簪子已经坠入崖下。青丝随风飞舞,一张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眉头紧蹙紧咬着嘴唇。宋瑜大惊,左手上的温热和湿润此刻才渐渐传了过来。宋瑜看向贺清后背,声音颤抖道:“你中箭了?”
贺清似乎已意识昏迷,只朝他轻轻点了点头,脑袋便径直靠在了他肩上。宋瑜贴着山势,小心翼翼护着贺清进入山洞。
山洞内除了几株野草一无所有。贺清的脸色愈发苍白,宋瑜颤抖着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道:“子梧,你不要睡——”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在怀中掏。半晌掏出一个小药瓶,取出一粒药丸塞到贺清嘴里道:“这是春竹让我随身带在身上保命的丹药,你快吃了它。”
贺清吃下药丸。宋瑜见他仍旧面色苍白、浑身颤抖,沉声着朝贺清道:“子梧,这箭上怕是有毒,我必须替你清理伤口。”
贺清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宋瑜将他翻过身,让他趴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撕开贺清背后的衣服。伤口处淤血已经发黑。宋瑜不作迟疑,俯身开始吸伤口处的毒血。
身下之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宋瑜用手环抱住贺清道:“青儿,你忍一忍,这毒血若不及时清理干净了,怕是会留下隐患……”
见贺清仍旧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宋瑜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发间,重又开始清理伤口。
良久,伤口处吸出的血终于恢复成鲜红色。宋瑜掀开衣摆,从里衣上撕下整片雪白丝绸,将伤口小心包扎好。又将外衣脱下平铺在地上,让贺清枕着自己躺在衣服上。
夜幕渐渐降临,山洞里的光线从柔和的橙变成了寂静的黑。
贺清重又开始瑟瑟发抖,身体不自觉向宋瑜靠近。宋瑜伸手探了探贺清的额头,滚烫一片。
宋瑜将中衣脱下,盖在贺清身上。夜间的凉气已然侵袭。宋瑜让贺清躺在自己怀里,紧紧抱着他。声音轻颤在他耳边呢喃:“青儿,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再不疑你……无论你要做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只要你还在……不要再离开我一次……”
杨花落尽子规啼(3)
“瑜哥哥……”宋瑜抱着贺清靠在墙边浅眠,怀中之人仿佛进入了梦魇,低声呼喊着什么。
这是一个久违的梦。梦里的青儿神采飞扬、少年意气,跑在前头朝身后的孩子大喊:“瑜哥哥,你快点,不然就看不到萤火虫了!”
夏夜微凉,两个孩子乘着星光在山林中穿行。
下一幕,两人并排坐在山洞前,身旁的大哥哥怕自己着凉,脱下了外衣给自己披上。身后是万千萤火闪烁,眼前是夏夜星空挂满山头。
那个青儿在笑,笑的肆无忌惮,笑的跨越山海。
贺清在那个青儿的笑声里睁开眼,山洞外星夜如挂,那个瑜哥哥正紧紧抱着自己。
“公子?公子你在里面吗?”思南的声音从洞口传了进来。
“在。”贺清刚一出声,宋瑜就醒了过来。伸出手探了探贺清的额头道:“烧退了就好——”
思南走进山洞,看见宋瑜只穿着里衣紧紧抱着自家公子,急忙转过身闷闷道:“公子,羽林卫在上头,公子和世子休息好了就上来吧。”说着抬腿就往外走。
“等等——”贺清喊住他道,“把你外衣留下。”
思南不知想到了什么,双耳通红。背着身把外衣拖了,向身后一扔,急急跑了出去。
“他干什么?”贺清抬眼看着宋瑜。
宋瑜目光扫过贺清周身上下,青丝散落、脸色疲惫,躺在自己怀中,身上还穿着自己的外衣。凑到贺清耳边轻声道:“你说呢?子梧这一晚上都干了什么?”
贺清看了看两人的姿势,没有答话。将身上的衣服还给宋瑜,自己披上了思南的外衣。
“世子——贺公子——”两人刚回到地面,蓝泽一个箭步迎了上来,满脸后怕道,“蓝某不应先行离去,让世子和公子陷入险境。此处怎会有刺客?世子可知他们是何人?”
宋瑜状若随意道:“不知,许是临时起意的山匪……”
贺清见他不欲细究,迎向蓝泽探究的眼神道:“确实不知。我二人皆无事,蓝大人不用太过担忧……”
“话说如此——”蓝泽眉头紧蹙,朝贺清道,“我带了御医过来,还是让御医好好瞧一瞧。”
贺清见宋瑜眉头微蹙,朝蓝泽道:“子梧确实略感风寒,那就劳烦御医大人了。世子府中有大夫,就让世子先行离去吧……”
“如此也好——”蓝泽朝宋瑜抱拳道,“世子,请——”
回府马车上,思南沉声禀报:“公子,沉香姑娘那边传话,说人已从吴郡接到城外。”
贺清淡淡道:“好,漕帮兄弟无故入京容易惹人怀疑,你今晚去把他们接到沉香阁。老人怕是水土不服,你小心着些。”
“是。”
雨后金陵,天气舒适宜人。这日适逢崔御史与郑少卿同日休沐,两人相约到沉香阁吃茶。
临窗雅间,景色甚是怡人。两人品完一壶茶,起身欲走,却见沉香姑娘手持香茗走了进来。
“两位大人,沉香有礼了——”沉香福身行礼,朝两人道,“这壶茶,是沉香请两位大人的……”
两人面面相觑,朝沉香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沉香道:“非我之事。实乃有不情之请,需两位大人出面。”说着举起双手朝侧门处拍了拍。那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对眼泪横流的老夫妇跌跌撞撞走了进来,跪在两位大人面前。
郑少卿起身搀扶两位老人道:“老人家何故如此?”
那老丈跪地不起,朝郑少卿道:“老朽欲告朝中大臣,此事非御史大人不能为……”
崔言脸色一沉,上前道:“老丈所告何人?所为何事?”
那老丈凄声道:“老朽欲告今兵部尚书白起大人。老朽告白尚书逼死下属、强占已嫁之女为妾,德不配位。”
“老丈——”崔言温声道,“这位小妾是你何人?你怎知道的如此清楚?”
老丈道:“老朽姓杜,乃吴郡人士。老朽所说之小妾,乃老朽千金,名唤杜鹃。十年前江南水患,彼时白起任工部主事,受命到吴郡治理水患。当时国库空虚,为治水患吴郡沈楠老爷出人出力。小女感念沈老爷平日照拂,遣自家夫君前去帮忙,自己时常带了饭菜点心去看望夫君。不料却被那白起看上了……白起为抢占小女,故意将小婿留在工部做事,一同带回了京城……岂料来京城没多久,小婿就无故暴毙……小女……”老丈哽咽不能言语。
半晌又道:“可怜沈楠老爷出事之时,白起非但未说一句好话,反倒落井下石,说沈楠早已心怀不轨,仗着自己富可敌国,从不将他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崔言拍案而起道,“老伯你且不要着急,此事尚无证据,需从长计议……”
老丈激动道:“小女杜鹃,年方二八就已成亲。大人去吴郡乡里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
郑少卿在旁蹙眉不语,听到此处开口朝那老丈道:“既如此,当初为何没在当地告官,而要千里迢迢来京城?”
老丈朝郑少卿道:“大人公廉,可曾听说过官官相护的道理?小婿出事后,我与夫人一同去韩大人跟前告状。岂料那韩大人不问缘由,将老丈我打了一顿扔出了府衙……后来听说沈老爷出事后,韩大人和白大人都入京城当了大官,老丈就更不敢往地方上告了……不瞒大人,老丈我本已觉得伸冤无望,心如死灰,岂料月前有人来告知老丈,说京城里仍有清官为民请命,说郑大人和崔大人已将韩大人抓入了大牢。老丈就想,若是能找到两位大人,为小女做主,小女九泉之下也能够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