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央(11)

左侧月季右侧杜鹃,白若雪粉似霞,院中小径芳草如茵,路尽头,玲珑闺阁赫然在目。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

贺清掀珠帘而入,柔和暮光如银瓶乍破,纷扬跳跃。书案前,贺澄正手执狼毫,轻沾点墨。生宣之上,远山如黛,竹径通幽,栖玄古寺前几株樱花如烟似霞。

进贺清进来,芙兰微一行礼,退出门外。

听见响动,思南回头,见芙兰不似往常活泼、木木站在一侧,开口问道:“怎么了,小姐骂你了?”

芙兰杏眼一瞪:“小姐什么时候骂过下人?”

思南道:“那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出门累着了?”

“今儿个去栖玄寺,那儿的樱花开得真真好,小姐连摘几枝都舍不得。结果用过斋饭再去看时,那几株树竟被人挖了,你说气不气人?”芙兰攥着丝帕,鼓着香腮道,“小姐嘴上不说,定是不悦,回来了就在房中作画。”

思南蹙眉:“可知是何人?”

芙兰道:“未曾见着主人家,只听见下人喊石大哥。”

思南敛眉沉思:“姓石?倒是未曾听说谁家姓石。”

屋内,贺清将锦盒放到书案上:“玉尘今儿个又来了。喏,这是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贺澄放下手中狼毫,取过锦盒。暮光之下,盒内玉簪通体流光溢彩,簪头樱花含苞待放、栩栩如生。贺澄眉眼舒展,眸若星月:“玉尘哥哥可还在?”贺清笑:“已经走了。你若欢喜,不若也给他个回礼?”

贺澄看着眼前即将完成的画,欣然道:“二哥稍坐,马上就好。”放下锦盒重又执笔,朝门外道:“芙兰,换碧螺春,二哥要坐一会儿。”

茶香氤氲,安然暮色里,贺澄面若桃李,娟秀小楷落笔成诗:山深未必得春迟,处处山樱花压枝。桃李不言随雨意,亦知终是有晴时。

“公子,宫里来人了。”门外传来思南的声音。

“哪位?”“太子身边的小欢子。说韩维案已经了结,陛下旨意让公子下月初回文华殿。小欢子还说近日春色正好,太子请公子和顾公子过两日一同赏春。”

贺清道:“知道了。”

思南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公子,世子遣人来了。我先去看看……”

思南一路小跑,落日余晖洒满后园,琴丝竹墙边、身着青衣的小人儿静静站着,春竹的倒影落在春竹脸上。

思南远远朝他挥手:“小春竹,你怎么来了,来看我吗?”

春竹转过身,见是思南,没好气道:“谁来看你,世子哥哥让我来你们家公子赔罪。”

思南一脸惊奇看着春竹:“赔罪?所谓何事?”

春竹没好气道:“谁知道他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比梨花姐姐还扭捏……”

抬头见贺清远远绕过拱门而来,春竹行礼道:“贺公子,世子哥哥让我来给你道歉。他说前几日在芳菲苑前说错了话,望贺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说着春竹直起身,从袖口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物件,托在掌心。

贺清看向春竹掌中之物,一树太湖珠制成的桃花在春日余晖中莹莹闪着光泽。

贺清敛眉,朝春竹淡淡道:“世子有心了,忠叔屋里正缺个摆件,我看这大小正好……”

“你……你可知这是世子殿下……算了!”春竹涨红了脸,把手中的桃花树猛地塞到思南怀里,“东西送到了,我走了……”

思南看着负气而走的春竹,又看向贺清道:“公子,真放忠叔房里吗?”

贺清伸手从思南手中接过,默然不语。

思南又道:“公子,我看这工艺煞是精细,看春竹那样子,不会真是世子亲手做的吧?”

贺清停下脚步,轻声道:“故园春……”

思南凑上前:“公子你说什么?”

贺清转头看向思南:“以后这树桃花、名叫故园春……过几日带去四月春堂吧……”

故园春(2)

金陵东郊,有丘名曰栖月。春日之栖月,林木蓊郁、流水潺潺。循桃蹊而上,视野开阔处,松竹轻摆、芝兰芬芳。山泉之侧,有群芳怒放,莺歌燕语不绝于耳。

进山采摘野果的童子早就收获满满,追逐着蜜蜂蝴蝶一路沿山泉而下。视野开阔处,有数十名读书人次第坐于流水两侧,或手执笔墨、或把盏言欢,春色大好正适合曲水流觞。童子不懂诗词歌赋,沿山路继续往前走,不远处的老槐树亭亭已如盖、遮住了大半天空只留下斑驳跳跃的光影。树荫之下,三五位穿着醒目的年轻公子正喝着茶、品着点心遥望山岚姿色。居于正中的公子衣着秀美、姿态翩然,目光淡淡有出尘之姿。童子呆愣一旁,刹那间鸟噤声、花失色,满山春色只是徒劳。童子低头掐了一把自己,似在怀疑自己是否误闯入了武陵人的梦里。

那武陵梦中人没有发现呆愣一旁的童子,而是和太子、顾羽一道,转过身看向远处饮酒作诗的读书人们。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手持酒盏的年轻人脸色绯红、双眼透亮,朝着开阔处咏道,“君子当有鸿鹄志,不与俗态而同尘!”山谷中传出阵阵回声。

顾羽闻言轻笑,转头对太子贺清道:“若有鸿鹄志,何必自哀怜。玉尘看来,君子当如蝉。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玉尘妄自菲薄,”太子闻言举起酒盏,同那年轻书生般抬起头看着开阔的天幕,“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吾愿为鲲鹏,纵起于青萍,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好!太子殿下果然志向高远。子梧,你说呢?”玉尘边斟酒边转向贺清。

贺清接过顾羽手中的酒盏,轻抿一口,转头看向不远处对酒当歌的读书人:“春服舞雩,因国泰民安。子梧认为,君子当如凤,出於东方之国,翺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现则天下安。若不成,愿为梧,于彼朝阳,鸣凤安栖……”

阳光越过层叠的树叶,在草地和年轻的脸上留下斑斓光点。风起处,翩然好似夏夜萤火。

那童子径直走向贺清,举起手中的野花朝他道:“哥哥,这个送给你。”

贺清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恢复淡然,接过童子手中的小花朝他微微一笑:“哥哥谢谢你。”

见贺清展颜,那童子双颊通红,转身疾步朝山下跑去。

顾羽凑上前,嗅了嗅贺清手中的野花道:“子梧,怎的就你一人有花相赠?”

“对了,”听顾羽如此说,贺清收起那小花,从袖口取出两个甚为精致的香囊,递给太子和顾羽道,“沉香姑娘采摘三月春花给两位做的香囊,可还喜欢?”

顾羽接过香囊,目露惊喜:“难为沉香姑娘想着我们。现下天色尚早,不若我们再去沉香阁坐一坐如何?”

太子将香囊收入怀中,微笑颔首作答。

春光明媚,绿水如波。秦淮河畔,酒馆茶楼高朋满座,罗锦绣襦往来如梭。说书先生一拍堂木,眼吊眉梢:“话说这韩茂,区区户部侍郎,竟如此胆大包天。私发盐引、勾结盐政,欺上瞒下,贪赃枉法!两淮之地官商勾结,当地百姓真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好在老天有眼,韩茂纵容嫡子韩维肆意挥霍,竟叫这浪荡子死在了秦淮河里。御史大人不惧权势明察秋毫,终将这国之蛀虫纠了出来,往日风光如流水,最终获得个老来丧子、流放北境的下场。这真是:桀桀作威福,君禄安忍欺。谁言云遮月,天道本昭昭!”

茶室外,太子等人略过一路繁华、径直往沉香阁而去。

沉香阁内,靠窗雅间已布置得宜。主座上放着金丝蒲团,桌上已放置四套素色茶具。那点缀的碧色玉瓶里,一株木兰姿态舒展正恣意绽放。

“朝饮木兰之坠露。沉香姑娘果然不落俗尘。”顾羽掀起门帘,看着屋里忙前忙后的沉香,一边打招呼一边给后面两人让路。

“太子殿下,顾公子,贺公子。”沉香娇容云鬓,香腮如雪,见到来人花颜舒展,盈盈福身行礼。三人看向沉香,一席素色锦袍勾勒出玲珑的身线,发间未饰一物、耳下却戴着木兰花形的坠子,清新淡雅如雪山白莲。

顾羽道:“沉香姑娘今日的打扮真真好看,怎的平日里不穿这样的衣裳?”

沉香边开始煮茶边道:“平日里太过忙碌,顾不得许多。今日知三位公子要来,自是不容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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