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花(4)
戚良寻笑意更明显了点,他站直身体,从背后拿出一摞油纸包。
“小公子心善,既然不要银子,那这蜜饯就收下吧,左右也不值几个钱,就当……交个朋友。”
回厢房的路上,梁淮沉默地跟在戚良寻身后,沉默地跟着他进了房间,沉默地站在床边看他靠在床头拿起书。
半晌,终是抵不过好奇心。
“你特意给他买的蜜饯?”
戚良寻似乎心情极好,翻书的动作都比往日更轻柔些。
“如你所见,房租而已。”
梁淮不信。
他戚良寻是那种给人买蜜饯的人吗?
自然不是。
入夜。
祁客倾沐浴过后,偎在小火炉旁边擦干了头发。
墨发披散,衬得他一张脸愈发苍白。
躺在床上盖了被子。
祁客倾拿起枕边的书又放下,他有点安定不下来。
宅子里两年没有客人来过了。
客人有些奇怪,看着不是普通人家,气度不凡,仪表堂堂。
但是,他们没有寻常富贵人家的傲气。
特别是那位梁寻梁公子,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另一个人是这么叫的。
冷冷淡淡,看着不太爱理人。
不过祁客倾觉得他很好,还给自己买了蜜饯。
叫小公子的时候,也不像梁淮一样惹人生烦。
声音也很好听。
戚良寻跟梁淮就这么住了下来。
白日外出,晚饭时回来,有时会更晚一些。
祁客倾会在晚饭时等他们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若还没回来,他就不再等了。
但回来晚的时候,戚良寻会给他带一些吃食回来。
像是蜜饯、糕点之类的。
大概是作为让他等候的赔礼。
这天,戚良寻又回来晚了。
比平日更晚一点。
祁客倾在房里点了灯,靠在窗边的软塌上看账本。
烛火燃的时间长了,火苗上蹿,来回摇摆,那点光亮也跟着晃来晃去。
祁客倾看得入神,没留意它晃人眼睛的光。
等他回神,是被人挡了光。
戚良寻背对他,用手掐了过长的灯芯,烛火重新安稳下来。
“小公子不觉得晃眼睛吗?”
祁客倾笑了笑,他放下账本起身去给他沏了杯茶。
“账本有些冗杂,一时没注意。”
把手上拎的槐花酒放在桌上,戚良寻坐在祁客倾刚才倚着的地方。
他看向沏茶的祁客倾,小公子身材纤细,腰更是细得令人惊奇。
戚良寻心想,比他父亲的那些小妾们还要细一些。
第 3 章
小公子身体弱,怕不是因为这个才这么瘦。
“冒昧问一下,小公子的病可是旧疾?”
祁客倾端着茶,递到戚良寻手上。
不甚在意地道:“是,小时候生病落了病根。倒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体比常人弱,容易生病。”
茶叶不知道是什么,闻着有些淡,也有些甜,戚良寻凑近了,轻轻闻了一下,确实是清甜的味道。
他垂眸看着杯子里转悠的尖尖茶叶,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很缓。
“能养好吗?”
祁客倾站在他身前,心脏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慌忙别开眼,视线落在桌子上的白玉酒瓶上。
“不知道,大夫只说需要好好养着。”
其实大夫说了,这病可大可小,要想痊愈就要花大价钱用珍贵药材温养。可他手里几间铺子,虽算不得穷,可也熬不过长久的消耗。
珍贵药材多难得,他不是不知道。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是用些常见的补药,慢慢养着。
好在影响不大,天冷加衣、不见风雪,多注意些,也就过了。
这不是件可以说的愉快的事情,戚良寻很快就提了别的。
他讲了今天在外面遇到的小兔子。
说了在哪买的槐花酒。
又说槐花酒其实是一位姓苏的姑娘给心上人酿的酒,后来的后来,她那心上人上了战场,这酒再也没等到那个人。
再后来,她开了间小酒馆。
戚良寻买的酒,是苏姑娘生前亲手酿的。
院子里的槐树太大了,在杀花巷稍稍一抬头就能看见它。
往年槐树开花的时节,总有几个顽皮的娃娃来爬祁府的院墙。
想翻进来,摘一簇槐花。
今年不知道是天气,还是府上多了两个人的缘故。
槐花贼竟一个也没有出现。
祁客倾心情好。
唤来沈休,两人在槐树下面铺了几大块棉布。
沈休在树上摘,祁客倾在棉布上捡。
院子里都是槐花的味道。
倒真是杀了花。
这天天气很好,戚良寻照常出了门。
梁淮倒是还在府上。
手里拿了一把竹骨扇,上面写着——水住为淮。
字写得很漂亮。
往年婶娘在的时候,会在这段时间给他做槐花蜜。
之后祁客倾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甜的槐花蜜了。
前几年的槐花后来都落了。
今年祁客倾亲手做了槐花饼。
唤来沈休去叫梁淮,祁客倾在槐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桌上放着槐花饼和槐花酒。
他不爱喝酒,最近却偏爱在闲暇时候小酌一杯槐花酒。
上次戚良寻送的酒已经没了,这是后来他又带回来的。
槐花饼其实应该叫槐花糕,暖白小巧,用模具压了花纹,中间点了浅浅的蜜青色。
祁客倾吃了一块,配上槐花酒,唇齿生香。
他望着走过来的梁淮,突然想起戚良寻。
若是他在就好了。
梁淮一如既往得话多,一叠槐花饼吃完也没能堵住他的嘴。
幸好他话多。
祁客倾从他嘴里听说了良寻武功有多好。
良寻有多少姑娘喜欢。
良寻不爱吃鱼。
良寻九岁的时候自己跑到山上,结果迷了路。
良寻曾经养过一头小鹿。
良寻……
良寻……
祁客倾喜欢走偏门,打杀花巷那过。
去偏门要路过戚良寻良人住的地方。
祁客倾出门次数少,戚良寻两人多数时候白日里都不在府上。
这么对上,祁客倾竟从未在出府时遇见他们。
这一日傍晚时分,祁客倾从黛青阁回来。
推开偏门,祁客倾跨过门槛。
却见沈休站在门外,往巷子深处看。
天稍微有一点暗,祁客倾好奇地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
沈休皱了下眉,又看了一会儿才推着祁客倾进门。
“感觉有人,可能是小毛贼。”
“这老贼!竟然藏了这么多宝贝!”
梁淮愤愤地关上一个箱子,盖住里面闪人眼睛的金银珠宝。
可惜这库房,合上一个箱子还有无数个箱子。
戚良寻默不作声地巡视一圈。
中间一个架子上放了画卷、古籍。
还有几个小盒子。
戚良寻随手开了一个檀木小盒子。
明黄的锦帛上面放着一个额饰。
一条银链,缀着个幼儿小拇指尖大小的血玉珠子。
光泽极佳,触感温润。
“你拿这个干什么?”
梁淮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见他把这额饰放进衣襟,很是不解。
盒子空了,戚良寻把盒子盖好。
“都是我家的东西,我不能拿?”
这话说的不假,无耻老贼私吞戚家的商铺及各种进项,这一个库房都不够。
杀花巷很深。
这会儿下了雨,更显得有些可怖。
戚良寻撑着油纸伞走在前面。
梁淮在后面摸着肚子喊撑。
走到偏门,戚良寻突然把伞扔给梁淮,消失在原地。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戚良寻回来。
身上没有异样,只是衣服沾了一点雨水,看着颜色更暗了些。
梁淮嘀咕着。
“在杀花巷杀人,真是辱了这名字。”
接过伞,戚良寻推开门。
“加快动作吧。”
下了三天雨,这天天晴了。
戚良寻又是入了夜才回来。
祁客倾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像是在等着一个人赴约。
这个人会带着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一些小物什。
上一次他带了一个嫣红透亮的珠子,用银链挂着,说是给他当额饰。
祁客倾觉得好笑,但是没有拒绝,还试戴了一下。
今天戚良寻没带哪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