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花(3)
“还来?哥哥都不忍心欺负你了。”
梁淮说着疼人的话,眸中带着兴味。
“若我赢了,把你手里的扇子给我。”祁客倾抬眸,不动声色。
“若我赢了呢?”梁淮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不会输,毕竟祁客倾还只是个孩子。
祁客倾神色不变,轻声轻语道:“黛青阁任你拿走一样东西。”
梁淮神色惊讶。
“你家人不会揍你吗?你平时都是这么挥霍的吗?”
祁客倾皱眉,这个人真的太聒噪了,比着夏天窗外的蝉还要恼人。
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纤细的手指执一枚棋子落下。
梁淮叹气,亏他还为他着想,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这一局,出乎梁淮意外的是,祁客倾赢了。
梁淮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输了。
“扇子。”祁客倾伸手。
梁淮回了神,拿了扇子给他,叨叨着追问他刚才是不是故意输给他的。
“小公子,你多大?”
“你跟谁学的下棋?”
……
祁客倾忍受不了他的聒噪,起身准备离开。
沈休斜一眼梁淮,跟了上去。
祁客倾心里烦躁,脑袋里也乱乱的,走到门口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沈休来没来得及伸手,祁客倾就落入一个怀抱。
戚良寻低头,是他。
祁客倾睡梦中,婶娘微笑的脸挥之不去,等他醒来,已经是傍晚。
沈休伺候他喝了药,才说梁淮他们在外室等着。
祁客倾眼睛红红的,梦里哭得太狠了。
祁客倾出来的时候,梁淮赶紧迎上来。
“小公子,你没事吧?该不会真是我把你给气着了吧。”
再次听见这个聒噪的声音,祁客倾刚平复的内心,又烦躁起来。
正欲开口赶人,却见一旁坐着戚良寻。
戚良寻看他眼睛红红的,客气地问:“小公子好些了吗?”
第 2 章
戚良寻身量高挑,比梁淮还要高上半头。容貌上乘,脸色沉静平稳,周身气质更是脱俗。
一天见了两次,没想到竟是这个话很多的人的朋友。
祁客倾觉得事情巧得令人惊奇。
他微微一笑,思及白日里的恩情,心里的烦躁也去了一大半。
“好多了,多谢公子挂念。”
梁淮凑过来又要闹。
“小公子偏心啊,怎么良寻问了就答呢?”
祁客倾不理,转身对着戚良寻。
“天色已晚,不如在这里用晚膳,公子意下如何?”
不等戚良寻开口,梁淮就急忙应了。
“可以可以,小公子所言极是。”
戚良寻也笑了笑,点头应下。
祁客倾因着身体的缘故,素来口味偏淡。借着少有的机会,他吩咐了府上厨子,给客人做一些口味重一点的菜。
趁沈休不备,祁客倾悄悄夹了一点加了辣子的菜,默不作声地红了脸,喝尽了杯子里的茶水还不够,又吃了好几口米饭才压下去。
戚良寻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勾了唇角。
江南多雨,只一顿饭的功夫,外面就又飘上了绵绸的细雨,打湿了院子里那棵老槐树。
这棵槐树很早就在了,听说至少有五百年。
祁客倾来的时候它就这么大。
婶娘说她嫁过来的时候比现在要稍微小一些。
但叔父说她骗人。
叔父从小在这里长大,槐树在他出生的时候就这么大。
祁客倾听她们拌嘴,总是乐呵呵地笑。
祁客倾望一眼压了层雾似的夜晚,抬手招来沈休。
又对着戚良寻两人说:“这雨势看样子今夜不会停了,若是两位没有要紧事,就在府上歇下吧。”
一向喜欢抢答的梁淮闻言没有说话,反而看向了戚良寻。
戚良寻垂眸,神色似是有些为难。
“我们二人初来此地,还未找到住处,今日便打扰小公子了。”
梁淮看了戚良寻一眼,也跟着说。
“打扰小公子了。”
祁客倾掩面咳了一身,说不打扰,然后让沈休收拾了两间厢房出来。
入夜,梁淮进了戚良寻的房间。
这府邸不大,但收拾得雅致,连这临时整理出来的小厢房都挑不出毛病。
戚良寻只着内衫,倚着床榻,拿了本架子上的书翻看。
梁淮走过来摸了两下床上的帐子。
“良寻,这地方真是不错,难怪你要住下。”
戚良寻垂眸看得认真,翻了一页书,淡声说:“我们对这里不熟悉,晚上也不好找住处,明天一早出门找。”
他随口一句,梁淮却上了心。
“你说得极是,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等到事情办妥了我们再走。”
说着,梁淮还拍了下手,显然很满意这个决定。
戚良寻沉吟片刻。
“不可,若是引来那些人就不好了。”
小公子纯良,念着他今日出手那点“恩情”,他们却将其置于麻烦之中,不妥。
梁淮有些苦恼。
他在这屋子里来来回回地绕着圈子,时不时摸一下屋子里的小物什。
戚良寻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看书。
绕了几圈,梁淮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停下脚步,三两步跨到戚良寻身边。
“可是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下,若是那人真的在这里设有暗桩,怕是已经知道了。”
戚良寻翻页的手一顿。
“只是住一晚就离开,不会出事。”
梁淮并不认同。
“我跟那老家伙的儿子混过一段时间,深知他的脾性,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戚良寻沉默良久,忽地抬手弹出去一枚碎银。
梁淮猝不及防,胸前的穴道被打个正着,捂着穴道龇牙咧嘴。
“你干嘛?!”
戚良寻放下书,神色淡了许多。
“若不是三番两次招惹人家,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住着。”
梁淮还在骂骂咧咧,闻言十分不解。
“什么什么就我三番两次招惹人家,不就那一次吗?”
戚良寻抬眸,也不言语。
梁淮突然福至心灵。
“他是街上撑伞那个?!”
第二日,雨依旧没停。
戚良寻向祁客倾借了两把伞,跟梁淮出了门。
油纸伞跟小公子撑的那把很像,戚良寻望着雨幕有些出神。
他没有在江南住过,只偶尔走南闯北路过一次,像这样在细雨连绵里走动,还是第一次。
梁淮走在旁边,不依不饶地规劝。
“据我所知,这里的暗桩归他儿子常久管,常久是个金玉其外的人,面上做得极好,其实不怎么中用。”
“说不定他们根本没发现咱们来了江南,就算偶然泄露行踪,若是咱们住在小公子那,任他搜遍全城的客栈也找不到咱们在哪,岂不是更利于咱们隐藏?”
“就他那个不灵光的榆木脑袋,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住在别人府上。”
“再说了,小公子多好啊,我们住在那里还能省了银子。”
戚良寻停下脚步。
“你还打算白吃白住?”
梁淮立马摇头。
“不不不,我怎么会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你同意住那了?”
戚良寻拐进旁边的铺子,声音隔着一层雨,有些朦胧不清。
“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能说什么。”
晚上,雨小了许多,漫在空气里,像雾一样。
祁客倾多披了一件外袍,站在廊子上,仰头看像黑压压的天空。
连月亮都没有。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戚良寻和梁淮撑着伞穿过庭院。
跨进廊子,两人收了伞。
戚良寻握着伞柄,轻轻甩了一下上面的水珠。
他向着祁客倾走去。
祁客倾迎了两步,仰头看他。
“我还以为你们走了。”
戚良寻轻笑。
“小公子怕不是要愿望落空了。”
祁客倾也跟着勾了下唇角,他不是很理解,便微微歪了下脑袋。
“公子何意?”
戚良寻双手背后,微微低头靠近了些。
“我们二人今日出门寻找住处,但未能找到称心如意的,便商量着在此借宿。小公子若是不介意,我们可以按照寻常客栈的价格交些银两。”
祁客倾微微一愣,他并未想过他们会有这样的诉求,但他并不在意,只是……
“公子客气了,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要住便住着吧,还能给府上添点人气。至于银钱就算了吧,这里不是客栈,只当招待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