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191)

作者:闻笛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一柄人人垂涎的上古名剑,使武林大会笼上阴霾,正邪两路受困孤岛,展开一场厮杀屠戮。 旧怨添新仇,苍生无宁日,血影煞江湖。滚滚浊流之中,侠道何人匡扶? ○武侠 | 群像 | 大逃杀 ○冷面呆萌少爷攻 x 浪荡流氓戏精受 ——山河冷夜长,一剑破天光。 标签:剧情 纯爱 狗血 武侠 古风点击展开

张独眼带着五个同伴匆匆赶来,口中骂骂咧咧道:“姓晏的莫非是条疯狗,我想留他一命,给他个悔过的机会,可他突然发起疯来,用牙咬,用头撞,用脚踩……”

西岭寨六个主事忙不迭地少当家赶到旁边,他们之中有的被咬伤了肩膀,有的被轧伤了腿脚,但都没有大碍。他们的目光一齐投向那大得有些骇人的吊钟内部,瞧见冯广生正跪在安广厦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后者的脖颈揽入臂弯,埋头检查伤势。

安广厦缓缓睁开眼睛。

张独眼顿时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哎哟,可吓死我们了,若是少当家被这疯狗伤到,我可怎么跟兄弟们交代。”

冯广生抬起头,道:“放心,大哥没事,只是方才晏千帆突然冲过来伤人,大哥又不忍下手伤他,才被他占了便宜。”

张独眼这才将视线移开,转而望向仰倒在一旁,人事不省的晏千帆。

晏千帆的脖子上透出殷虹色的淤痕,侧喉的皮肤深陷入筋骨,凹成不自然的形状。

冯广生从旁道:“大哥不忍心,便只能由我动手了。”

“干得好。”张独眼喝了一声,领着其余五人,将晏千帆拖出钟外,扔在地面上。

晏千帆一动不动,身体好似雕塑一般僵硬。

来自高处的月光,来自地处的火光,纷纷透过窗棱,爬上他的脸颊。一半是明,一半是暗,在他苍白的肌肤上涌动。于是,就连那些青瘀的伤痕也变成了光影的一部分,与天地浑然一体。

谁能想到,这样一具狼狈的残躯,也会有这般美丽的时刻。

人生于世,便有憧憬,有祈求,有痴妄,有执迷。可惜世上的幸福圆满终究是稀缺之物,大多数人终生负着遗憾,大多数愿望永远无法实现。

于是,有人害怕露出丑陋的一面,所以憎恶光,想要掐灭光。

可有人却执着地追着光,脚步跌跌撞撞,却从不停歇。

就连这无情的天地也被他的身姿打动,于是,在满是敌人的囹圄中,无声地为他镀上一层至纯至美的光芒。

在这短暂的片刻间,他的躯壳竟透出几分神圣。

张独眼凑上前去,弯下腰,打算遮住他的脸,却感到轻微的鼻息洒在手指间,顿时脸一横,道:“好么,居然还没死透!我看他根本不是疯狗,而是蝗虫,不将我们残害到底,就不会罢休。”

身后有人附和道:“没错,就是蝗虫,西岭寨的基业,岂不是都坏在他的手上。”

这番话好似火上浇油,进一步掀起了张独眼的怒火。

“这次我是真的不能忍了。”张独眼一面说着,一面提起枪,往晏千帆的胸口刺去。

*

张独眼的枪没能刺下去,便听一个声音急急道:“不要杀他!”

声音虚浮,透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与此同时,一只哆哆嗦嗦的手伸出来,按住了他的胳膊。

按压的力道很轻,只消轻易一甩便能摆脱,全然构不成威胁。但张独眼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他停下是因为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少当家?”他的口吻中带着惶恐,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安广厦站在他的面前,用身体将晏千帆护在背后。他定睛打量,见对方脸色苍白,像是适才从昏迷中惊醒,但脸上的态度却异常坚决。

张独眼缓缓放下手中的枪,眉头鼻子皱成一团,望向对方的眼神中尽是懊恼:“少当家,你怎么会……一开始我还不信邪,现在看来……”他的话磕磕绊绊,几度梗住,最后,一只手落在对方肩头,“我一直当你看做西岭寨的领路人,但我差点忘了,你还年轻得很,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你从小长大,我怎么会忘了呢……”

安广厦带着木然的表情,呆呆地听着他的话。

其他几个人也怔住了,目光黏在安广厦身上,毫不掩饰眼底的惊愕。半晌过后,有人道:“少当家年纪轻轻却挑起重担,这些日子受了太多委屈,就算要怪也不能怪他。”

安广厦举目环顾,看到几人熟悉的眼底浮起痛心疾首的神色,只觉得浑身发冷。

冯广生也来到他面前,抬手指向脚边,指着晏千帆的鼻子,道:“大哥,你将这厮当兄弟,他却想方设法要害我们,你今日护着他,他非但不会领情,往后还会恩将仇报,你让我杀了他吧!”

晏千帆不省人事,自然无法做出反应。但安广厦的脸上顿时浮起怒容,颈侧青筋暴起,道:“你——你——你分明是满口胡言!”

他一向不擅言辞,更不懂得诡辩之道。此时此刻,满腔的愤怒与震惊堵在他的喉咙里,竟使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让他胆寒的不仅是冯广生的背叛,还有其他人的态度。他知道冯广生是在逢场做戏,但其他人的表情却真切诚挚,望向他的目光中裹带着失望与同情。

在他迟疑的片刻间,冯广生突然上前一步,将他抱住,贴在他耳畔道:“大哥,对不住,都是因为我太没用,这些年才让你平白受了许多委屈,你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往后让我来分担吧。”

冯广生的手拍着他的背,掌心不偏不倚地叩在后胸贴近心口的位置。力道很轻,却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安广厦动了动嘴唇,还想争辩,然而,他的视线触到张独眼的目光,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冯广生在他的眼皮底下策划了周密的阴谋,他却被蒙在鼓里,毫无察觉。直到陷入囹圄的那一刻,他才渐渐领悟,为何西岭寨的主事会一同出现在此处,一同追杀晏千帆,一同看到他不堪的一面。

然而,他的知识也仅限于此了。这六人究竟从何时便走到一起,他们与冯广生之间,有几分利益,几分真心,他们对自己还有几分信赖,几分尊敬——这背后的因果,他仍旧一无所知。

在他倾尽所能,一门心思光复西岭寨的时候,站在他背后的同胞早已与他分道扬镳。原来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家园,还有人心。

起初的震惊与愠怒过后,浮起在心头的是深深的懊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十指还在无力地颤抖,西岭寨便葬送在这样一双手上,这双手的主人是西岭寨历代当家里最无能的一位。父亲将光荣的名号郑重托付给他,四叔更是为护他性命而死,可他做了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家园毁于一旦,身边的兄弟亲族流离失所,步入歧途。

他毁了西岭寨的躯壳,又丢了西岭寨的魂魄。他岂不是罪大恶极,不可宽恕。

他的视线缓缓落下,落在晏千帆的身上。

三度重逢,他却是第一次仔细端详这人的模样。晏千帆惨白的脸色令他浑身战栗,他不敢去想,不敢触及那个可怕的念头,所以他的目光闪烁不止,甚至不敢去看这张昏迷不醒的脸。

他在晏千帆面前慢慢蹲下。

晏千帆的脸上没有生命的迹象,从前那沛然的悲与喜,乐与怒,都从这张脸上褪去了。他再也不能奔跑着穿过奔腾的火焰,不能纵身投入湍急的河水,不能在拱形的穹顶投下巨人似的影子,不能为了救一个对他恶语相向的人,不惜把性命押作赌注。

他几乎丧失所有,但安广厦犹记得,自己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混账东西。”

安广厦低下头,汹涌的心绪仿佛决堤的洪水。

他何尝不愿晏千帆活着。何尝不想亲口道一声感谢,可如今,他却连说抱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慢慢抬起头,目光短暂地落在冯广生的脸上,后者虽戴着关切的面具,眼神却是冷的,仿佛藏不住锋芒的利剑。

安广厦只觉得悲凉。他不仅是失败的领袖,也是失败的兄弟。他在一日之间痛失了两个手足。

他感到肩头一热,是张独眼的手掌落在他的肩膀上:“少当家……唉,容我叫你一声广厦吧,你累了,辛苦了,随我们一同回去休息吧。”

他对张独眼慢慢地点头。但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再一次俯下身,将晏千帆的尸体抬起,抱在臂弯中。

西岭寨众露出惊讶之色,似乎有人还想开口,却被张独眼摇头阻止了。

张独眼转向身后的同伴,压低声音道:“姓晏的多半已经断气了,此刻暂且由着他吧。”

安广厦并未将张独眼的话听得太清楚,他的心思都挂在眼前。他只觉得臂弯中的分量很沉,沉得惊人,像千钧巨石似的压迫着他的筋骨。他想,这是十年光阴的分量,是他从这人身边夺走的十年。十年之间,他的面色永远冷峻僵硬,言辞永远严苛无趣,他不曾与晏千帆亲近,更没有给对方兄长般的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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