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他的冤家殿下(86)
梅庚便拥紧了人,无论多少次离别,终归不舍。
良久良久,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来日方长。”
第三卷 惟天之命
第九十八章 再战西夏
碧空如洗,云浮日光,庭院内红梅簇簇,少年身披雪白大氅,似染清冽梅香,温润眉眼平和恬静,似九幽之泉,深邃晦暗。
闻及下人来报林大人求见时,楚策面不改色,只吩咐请进来。
瞧见红梅树下的少年时,林书俞丝毫不掩饰眼底惊艳与兴味。
楚策生得温润皮相,即便是面无表情时,也极为无害温和,甚至若有似无的书卷气让他更显得文弱,波澜不惊的平静与年纪颇有违和,却更引人探寻。
少年踏雪,足边落了红梅,仿佛水墨画卷。
林书俞刚欲上前,一道雪色身影骤然闪过,挡在两人之间,清冷悦耳的声音倏尔响起:“林大人,有话站那说便是了。”
柳长诀一身雪色广袖长袍,银线勾勒繁复云纹,白玉挽月簪束发,淬了冰碴似的眸光极为不善,掌中折扇一开,精芒毕露,锋利精铁无异于无声威胁。
全然不知从哪杀出个挡路的,林书俞先是微怔片刻,旋即半眯起眼切齿笑道:“阁下是?”
方才电光火石间,虽说并未交手,他却暗暗察觉到对方扫来劲气强横,加之这严寒凛冬,竟身着单衣而面色如常,可见内力与他不遑多让。
不食人间烟火的柳公子合上折扇,美目漠然,随口道:“幕僚。”
说罢,瞥了眼走上前的楚策,心思郁郁。
西平王这个混账,自己去西北便罢了,竟还要让他来贴身护着楚策,无能!
林书俞眼底阴沉地瞧向温和无害的淮王殿下,欲念与势在必得的厉色一闪而过,启唇低笑道:“淮王殿下,当真是让臣意外啊。”
柳长诀美目内杀机转瞬即逝,林书俞对楚策的垂涎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林大人过誉。”楚策恍若未觉,笑得和煦,也无往日怯懦之态,温温和和道,“只是望林大人收些不该有的心思,毕竟有些人动不得,大人说是不是?”
“靠旁人护着,可并非长久之计。”林书俞不以为意,扫了眼一旁虎视眈眈的俊美幕僚,告辞而去。
“什么东西。”向来无悲无喜情绪淡漠的柳公子冷笑一声,眼底涌上不自知的厌恶。
裹着大氅的少年弯起眉眼,笑意盈盈道:“多谢兄长。”
“……”柳长诀僵住,沉默片刻,睨去一眼,“谁是你兄长?淮王殿下慎言。”
言罢便兀自转身,纤尘不染,仍是云端之上的风月公子。
“皇室最是无情,我儿切记,莫要轻信。”
柳长诀脚步微顿,无声哂笑。
——兄长?
皇室兄弟,哪个不是生死仇敌?
西北之地,饶是快马加鞭,梅庚赶至云州时也已是二月末。
云州原本并非西北边境,征战下来数次失城割地,便退至了云州驻守。
藩王封地内,年纪轻轻的西平王便是西北之主,当年西北之战,驻守西北的西北军大多亲眼见过少年将军的骁勇风姿,如今西平王归来,西北的臣子与将领自是欣喜不已,险些鸣鼓庆贺。
刚到云州一月,梅庚便收着了柳长诀递来的消息,柳先生惜字如金,吝啬于笔墨,只说林书俞近日收敛许多,其背后势力尚无头绪。
梅庚稍作沉吟,挥笔落墨,回了篇洋洋洒洒长篇阔论的回信,以暗线悄悄地送回了永安。
——回给柳长诀的只有寥寥数字,表示自己晓得了。
剩下的尽诉相思之情,墨迹深深浅浅,字里行间皆是缠绵悱恻,是写给淮王殿下的。
秦皈在外叩响了门,道:“王爷,葛楚来了。”
梅庚微顿,“让她进来。”
同秦皈一起进来的是个身着窄袖纯黑长衫的女子,如男子般束发,飒爽利落,可容貌却是难作假,一双媚眼生得多情,明眸皓齿,十足十的美艳,只是不苟言笑,神情刻板。
“参见王爷。”葛楚行了一礼,自袖中取出密信递上,“西夏姜氏暴虐,逼迫周边部族如朝贺大楚般缴纳税贡,有反抗者下场皆是血洗灭族,如今西北部族只剩鞑靼诸部与汪古诸部,若我们要动手,务必趁二族未灭时,方能成事。”
梅庚稍有失神,前世他出征时,西夏几乎已然霸占整个西北,那一仗他赢了,是因彻底摒弃所谓的明刀明枪兵法阵法。
西夏人狠,手段卑劣,他便更狠,不就是搏命?豁出去了打,捉了个将领便一块块地拆他骨头,拆一块当着他面便喂给饿犬一块,听着自己血肉骨头被嚼碎吞咽,拆到小臂骨时那人便忍不住哀嚎着将布防交代个清清楚楚。
加之彼时西北平定不久,狼烟四起,竟真让他寻着机会狠狠打了场漂亮仗。
不过刹那,自回忆中抽身,梅庚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密信,是线人回禀的各部族近况。
“夏人埋在城中的钉子先不要动。”梅庚略挑起唇,漫不经心地将那密信叠好,“还没逼到时候,让线人再添一把火。”
前世与西夏自金乌岭一役后,时隔五年方才再交手,而他将这时间往前推些,西北部族暴乱提前,他便可趁乱下手。
“属下明白。”葛楚颔首,便退了出去。
秦皈始终抱在怀的剑被扣在腰间,黑衣之上贴了软甲,他开口道:“王爷,若与西北开战,永安那边?”
“打起来再说。”梅庚不以为意,将处理好的公文规规矩矩地摞起来,敛着眼嗤笑,“天高皇帝远,左右也管不着本王。”
秦皈觉着极有道理,点了点头便退出去。
谁知刚出去便瞧见等在庭院中的葛楚,她身边还有个身着银甲的少年,少年嘴里叼着根枯草,瞧见他笑得极为舒朗地摇了摇手,道:“秦皈师兄可算回来了,来来来,喝酒去。”
“……”秦皈沉默片刻,决意不同这小疯子一起疯,换了个方向走。
黑衣魅影飘然而至,葛楚稳稳当当挡住了他的去路,本就美艳的脸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轻轻柔柔地道:“秦皈师弟,师姐有些话要问你。”
“……”秦皈咬牙,并不想答,这一个两个怎么都不太正常?
嬉笑着的少年也凑了过来,枯草已经被捻在了指尖,晃了两晃,笑得粲然:“走吧走吧,这些年就你陪王爷在永安,听说王爷喜好男色?府中纳了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姓虞?你同我们说说,那个淮王殿下又是怎么回事?哪个是正妻?”
“齐修……”秦皈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几分微妙,却忽而住了口,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书房方向,幽幽道:“不如你自己去问王爷?”
齐修一顿,顿觉如芒在背,僵硬着回过头去,便瞧见那丰神俊朗的西平王正抱着肩倚靠门框,眸光似笑非笑,不怀好意,暗藏危险。
问是不敢问的,齐修与葛楚对视一眼,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
四月初,乍暖还寒,鸿雁归北。
运河竣工,还未待庆贺,西北便传来战报,称西夏进犯,永安朝堂文臣武将吵了个天翻地覆,无非是主战主和,文臣引经据典,武将气得爆粗,楚恒之一时觉着都有道理,没了主意。
洛王党竭力主和,望派使臣前往西夏议和,无人反对,便敲定此事,派了枢密院枢密使闫道明出使西夏。
彼时西夏正被大楚与部族联手压制,无处泄火时,上杆子和谈的使臣刚进西夏边境,连女王姜瑾的面还没见着,脑袋便搬了家,抛尸于金乌岭,实乃挑衅。
六月初,烈日焚火,西北烽烟四起。
奏折未至永安,西北便起狼烟,西平王率军与西夏交兵,待永安收到消息时,大军已攻破金乌岭。
当年西北军惨败之地,梅庚率军祭天摆宴,三两黄酒,敬徘徊此地大楚英魂,引魂幡,招魂旗,迎故人,归乡。
朝堂顿时又起风波,洛王党痛斥西平王目无天子,胆敢私自同西北开战,奈何朝堂之上早已多出不少青年才俊,只说西夏欺人太甚,使臣已死,难不成要西平王大开城门束手就擒?
向来平和温润的淮王殿下此时上奏,西北一战,避无可避,当战则战。
武将拥护之余,以虞易骆宽为首的文臣也附议,洛王党理亏,寻不出反驳理由来,恰恰此时,西北的第二封战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