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此剑乃信物(69)
沈放只是皱了皱眉,庄离则是神情嫌恶地倒抽一口凉气,而野客僧低眉颔首,竟是显得认同与顺从。
“南宫姑娘请继续说下去。”野客僧语气平淡道。
“玩什么把戏?”南宫芙云双手抱胸,“不打算解释一下,你屋内为何有蛇皮,蛇又去了哪?”
听到蛇原来不在,庄离长松了一口气。这一声让原本剑跋扈张的氛围有些滑稽。
“三位还有别的起疑之处么?”野客僧不答反问。
虽然不懂南宫芙云为何纠结着区区蛇皮不放,沈放还是决意将心中所惑说出来,“这屋舍周围的林中,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就像是有些可怕的东西,让鸟兽不敢进入此地。”
众人目光落在沈放身上,野客僧冲沈放点了点头,看向还没说话的庄离。
南宫芙云又道:“那盘棋局和当年乌有峰相比,少了枚棋子,我昨日问你,你却借故离去,这又是为何?”
野客僧点点头,“昨日他尚未事成。”说着,目光再次看向庄离。
见野客僧三番五次看向庄离,沈放和南宫芙云隐约感觉到庄离又是此事的关键。沈放狐疑道:“你在等他习得镜湖月?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大师到底是何方人士,又是为何在此地归隐多年?”经过昨夜的交谈,沈放并不觉得野客僧会是有心要害他们,只觉得对方是有难言之隐。
“守得故人一诺,不知算不算是好处?”野客僧反问,“贫僧生于洛阳坊间,不知父母是谁,被白马寺方丈收养,之后因与同门生隙,擅自离寺云游四海,最后落脚于乌有峰,十载虚度,虽无大能耐大智慧,但也遇到不少有趣的浪游者,我这故人,就是其中一名浪游者,只可惜,不知生死多年……”
沈放和庄离一开始都以为野客僧说的“故人”是庄离的师父徐一苇,但听到后面便明白另有其人。联想到昨日野客僧提及去焉支山找人被徐一苇驱赶,更是觉得奇怪。沈放瞥了一眼庄离,更是讶异,只见他眸光凝稠如墨,像陷入难以自拔的思绪当中。
“庄离,你师父对你可好?”
庄离微一抬头,眼波如水,毫不犹豫道:“世上无人可及。”
“那就好。”野客僧笑了笑。
“打什么哑谜呢,说了半天还是没解释这蛇皮是哪来的。”
“南宫姑娘一直纠结着蛇皮,想来也是看出了蛇皮有何奇特之处,何不告诉另外两位?”
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更是觉得这野客僧古古怪怪。沉默了数秒,见三人都不开口,野客僧竟是失望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叹道,“诶,看来这苦头我是非吃不可了。”
说完,他突然抬手成掌,三人一惊,做出应战之姿。
“贫僧确实是孤身一人在此地等候,但是在三位到此地前,已有一人一蛇先一步——”野客僧的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握住了嗓子,发不出声音,面目因痛苦而狰狞了起来,下一秒,他那蓄势的一掌直直拍向自己腹部。野客僧硬生生闷吃了自己一掌,踉跄地两推两门,靠在了门上,紧接着,一口黑中带着诡异青色的血从他口中汩汩涌出。血落在地上,青黑则是渐渐分层,各自朝两头涌去,黑血愈黑,青液愈青。
三人均看出,那一掌可是蕴含了不小的内劲,这一下必然伤及脏器。“你中了毒?”南宫芙云警觉道。
野客僧脑后一股青郁之气缓缓腾升,过了几秒,他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不准确?这……”她迟疑了片刻,联想到了先前的事情,惊骇道:“蛇……这是,蛇蛊!那只青蛇,果然是灵蛇沼的蛇!”
在此般狼狈下,野客僧竟是露出了令三人无比费解的笑容。
“你这般自伤……是为了遏制蛊毒?”南宫芙云猜测道。
野客僧再次点头。
“蛇蛊?”沈放追问南宫芙云,“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一个拥霞山庄少庄主未免也太孤陋寡闻了吧……”南宫芙云嫌弃地嘀咕了几句,才道,“蛇蛊是灵蛇沼独有的秘术,不同的蛊毒,有不同的效果,灵蛇沼育蛇养蛊,得以控制他人性命和行为。他们的秘术,同昆仑魃族一样,都是因特殊的血脉相承,旁人知道了也只有羡慕的份。”
野客僧沉声道,“你还能看出些什么?”
“看出了你只能点头和自残。”南宫芙云没有好气道,可话音刚落,然而似想到了什么,神情陡然一变,叫道:“诶,不会吧,不会吧,这,这是所谓的噤言蛊?!”
她眼睛发亮,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为稀奇宝贵的东西,下意识往野客僧的方向走了几步。而更荒唐的是,那野客僧眼睛也亮了起来,冲南宫芙云更加快速的点了点头。凌乱中的沈放和庄离听到“噤言蛊”这三个字,隐约猜到了意思。
“听闻,噤言蛊的蛊引是每年流火时节,发出第一声鸣叫的秋蝉之心……”
南宫芙云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地上那摊青液,似乎想看出什么名堂。
“看来你中了和那青蛇有关的噤言蛊,一旦提及,体内蛊毒就会发作……真是诡异的蛊术啊。”南宫芙云虽是这般说,神情却不无欣赏。
“你们可跟我来一看。”说完,野客僧往屋内走了一步,然而院内三人却是没有动,一时有些尴尬。
“我再多说几句,给自己来那么一掌,这可就站不起来了。”
“与灵蛇沼高手打了交道,尚是毫发无损,仅仅是中了无伤大雅的噤言蛊,”南宫芙云毫不客气,做出请的动作,“前辈如此大的本事,把自己重伤了,我们三个晚辈才能放心些。”
野客僧冷哼了一声,嘟囔道,“这会给我装模作样地讲起礼数来了。”
南宫芙云嘴角勾勒出笑意,“我听闻灵蛇沼蛇蛊当中,还有一极其霸道阴险之蛊,噤言蛊与之相比,倒像是捉弄人的把戏了。这一蛊,能夺人心智,将人当作畜生般使唤,我怎么能确信,你中的不是这种蛊,而反以噤言蛊蒙骗我们?”
“而且,这种霸道之蛊,据传,只有体内留着主祭之血的人方能使得出,经历澜州的事,你们不会觉得,在这儿出现南疆灵蛇沼的踪迹,只是巧合吧。”南宫芙云看了身旁两人一眼,“我倒是做了最坏的估计,那先我们一步到这的,就是近乎邪魅的灵蛇沼大祭司。”
“你们南宫家的人总是心思复杂,机敏过人,我常常怀疑,你们血脉当中,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野客僧缓缓拍起了掌,幽幽道,“可惜,此般聪慧,却是极易引祸上身。”
南宫芙云笑容顿失。
“罢了,我就当睡一觉好了。”野客僧说完,迈步沉肩,再次出手成掌,停在了半路,“大祭司并非为杀人而来,来到此地,不外乎是逗留了一圈,和你们一样,寻求上峰之路……”
一字一句,咬着牙,从嘴里蹦出,仿佛用尽浑身力气,终于,他支撑不住,拍出了那一掌,掌心触及血肉之躯的一瞬间,体内那股奇痒之感顿时消减,可是这次,他却没有感到一股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痛楚。
他愕然地低下头,那手掌确实是触及身体,同时,也有汩汩鲜血,顺着嘴角源源不断淌下。他感到身躯向后一倒,视线掠过三人,朝向幽静黑暗的夜空。
不对,眼下,怎么会是夜晚?他心中一惊,却听耳畔响起庄离轻柔的嗓音,“抱歉,在下能做的,只是用镜湖月遮蔽你的痛苦。”
原来如此,是幻觉麻痹了他的痛觉。
“你……你是不是还知道了什么?”野客僧勉力道,因为消解了痛苦,不然,他早该是痛晕了过去。
庄离点点头,“在镜湖之底,我见到了一抹青蛇之影。”
“这!”野客僧大骇,又是一口混杂着青色浊液的黑血吐了出来。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放心,那只是湖外的影子,留下蛇影的那位,看来并不想加害我……似乎,只是想出现在我面前罢了。”庄离顿了顿,“大师,看你的神情,我似乎是说对了?灵蛇沼那位,那个大祭司,他认识我?”
野客僧眨了眨眼,没有回答,气若游丝道:“在那棋盘上,各取一枚棋子,记住,要取你们第一眼认定的棋子,在湖的对岸,有一山壁,将棋子放入那山壁的机关当中……快去乌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