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此剑乃信物(51)
“小子,我看你已是穷途末路了吧!若不是已决议将你献给圣女,我可要把你带回去做个哑奴,你若说不出话了,靠这身子和脸,还是能让人高兴高兴,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除了始终面无表情的圣女,传来其余人此起彼伏的笑声。
沈放怎么会听不出这笑声里的猥亵和侮辱之意,他微微挑眉,觉得被弄反了角色是个不能忍受的误会。
虽然明明不关庄离的事,塔塔尔辱及自己那方面,而自己在那方面只有庄离这个念想,那就是辱及了庄离——沈放自有一套生气的逻辑。
他看着那唾沫横飞,满面红光的塔塔尔,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恶心,一念方生,身子如鹰般转向,一下子朝刀气贴了上去。
那塔塔尔见沈放不再闪躲,反而迎面而来,以为他是受了刚才的侮辱,要舍命一搏,心中一怔,但是很快扬起冷酷的笑容。
然而,他忽地感到耳畔惊雷滚滚,恍惚间仔细分辨,发现那是涧边瀑音。此处怎么会有涧边瀑音?
他手未停,挥舞着长刀,明明隔着很远的沈放却如一头溯游而上的游鱼般,腰间银铁莹亮,在震耳欲聋的瀑音中毫无滞涩地靠近了他。
塔塔尔怎么会知道,那雷声般的瀑落,是每年霜降时节,拥霞山上的落泉飞瀑之声,是沈放将心中的剑音贯入剑意,借着激发而出的飞瀑般淋漓的剑气而成。
最为熟悉,也用得最为熟练。这般飞瀑剑气,沈放练了很久,眼下,便是用它做了结的时候。
剑气将无形的刀障切割成无数块,散于空中,沈放见缝插针,不断变向,借着乙未剑的剑气或是折射,或是横档,穿过了塔塔尔挥出的刀气。
塔塔尔毫无惧色。对方若是出剑杀他,他便握住剑,让他扎得更深,同时用擒拿术,一把将对方死死抓住,让其余人将他射死。
对方想同归于尽,莫非他就没有赴死的决心?他冷笑愈盛。
然而,他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一种尖锐的无法形容的极致的痛苦,伴随着温热的液体,在他脸上爆炸开来。
这一切并没有按照他的估计!
啊!
啊!
他捂住了脸,狂叫着,同时一脚踏空,狼狈地滚下了屋顶。
塔塔尔松开了手,火光中,依稀可见,他面中央多了一个血红血红的窟窿。
沈放割掉了他的鼻子。
场上顿时阒然无声,然而下一刻,北荒众人群情激奋,就要朝沈放压来。
沈放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塔塔尔脸上的血窟窿,内心却是惊疑不定:怎么回事?方才他明明只是想在他脸上划一剑!为何为偏了三分,深了一寸!
他盯着握剑的手,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掌控,有了一丝怀疑。然而,他此时此刻,他绝不能表露出一分一毫的迟疑,若是辩解,就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圣女却是根本没有去看那个兀自喘气,身子颤抖的塔塔尔。她轻轻叹了口气。
可在塔塔尔看来,这声叹气便是最深刻的耻辱,这比让他死更为难受。他双目死死紧闭,吞下了所有的惨叫。
众人在这声叹气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圣女……”塔塔尔咬牙道。
“拿起你的刀。”
“好。”
他抬刀反手抹过脖子,顿时气绝。一时间,气氛诡异无比。
“子时已到,你们该出发了。”仿佛刚刚只是经历了一场闹剧,圣女波澜不惊地吩咐道,“若是耽误了大事,哪怕是我,也承担不起。”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愕然,但很快神情凝重了起来。
“你们不走,是小觑了白狼,还是高估了这个剑客?”
她轻轻道,语气依旧是平淡似水,哪怕自己的族人受此折辱,哪怕沈放言词奚落,都没有让她有多余的情绪。
紧接着,她从容地仰起头,看向沈放,“这是白狼和这个剑客的事,是天神的安排。”
沈放突然想到那个叫萧莫梨的女子,她们身上,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相似。
“看来你们的圣女是想效法先贤,舍生赴死。”
“不对,你只说对了一半,我虽舍生,却并不赴死。”圣女伸展双臂,篝火窜起,将她吞裹,“我会死而复生。”
沈放笑了笑,没有说些什么。
那些北荒人见圣女话已至此,终究是一个接一个往大门而去,他们始终记着千里奔袭来此真正的使命。
很快,偌大的府邸中,只剩圣女和沈放二人和两具尸体。方才因刀剑相斗被搅动的雾气再次缓缓聚合,仿佛是一种会不断再生的生物。
火中的圣女看着沈放落入院中,率先道,“我之所以允许塔塔尔与你相斗,是想看看,你手上这把,是不是真是那把,能随心境而变的惊鸿剑。”
“眼下你知道了是真的,又待如何?”沈放有了些好奇。
“我的不情之请依旧作数。”
“我是来杀你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替你做事?”
“因为这也是你来这的目的。”女子神情肃穆,以祈求的语气轻轻道,“我想请你杀了圣女。”
第43章 夜雾囚境
沈放微微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锐利的眼睛眯了眯,“你在玩什么把戏。”
他依旧担忧着先前那“失控”的一剑,不知道是连同这圣女在内的北荒众人中,有高手故意借“剑”杀人,还是那确实是他的失误。
“我知道你这听起来很好笑,在某种意义上,我确实就是圣女。”她看着沈放眼里的怀疑和嘴边噙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脸上突然笼罩了一丝哀伤,“但在某些时刻,我知道我不是,现在就是那些时刻。”
“真正的圣女是我的母亲,每隔十二年,她都会培育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儿,重新担当圣女,我已经成为圣女七年了。可是眼下离北荒太远太久了,这具身体自己意志已在路上渐渐复苏,我已可以勉强脱离她的控制。
”女子的身形在火中勾勒,显得柔美而纤弱。
“那个,圣女姐姐,大梁人不像北荒人那般信这些东西……”沈放面露为难,“如果你是怕死,但在那帮族人面前不愿露怯,等他们走了之后以此博得我的怜惜,我可以理解。”
说完,他摊手道,“可惜,我虽怜香惜玉,但也厌恶蛇蝎妇人。”
“你要杀我,是因为那五个乞儿么?”
沈放回应以沉默。
“白狼的力量要靠一套繁琐的人牲祭祀维持,在此地我们无法完成,它便自行去觅食了,它确实可以寄生于我,控制我,但我却无法反向控制它的欲望。”
“所以,你想说,责任并不在你么?”
面对沈放的诘问,圣女垂下了眼帘,叹了口气,“先前我若是下令让他们齐齐拿下你,你绝对无法全身而退。而我却让他们走了,现在,只剩你我二人,谁也杀不死谁。”
“想必你已见识过它的雾隐。我让他寄生于我,便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北荒。”
“就算是呓语剑的主人沈昱诚亲自到来,也无法围杀我,除非,我自愿而死。”
“你可以不信,但是我所要求的,不过是你本来就想做的事情罢了,唯一不同的是,你要按我说的办法杀了我。”
沉默良久,沈放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真正的那个你能得到什么?”
女子从话里得到了希望,她抬眼,一对碧绿的眸子烨烨生辉,“自由。”
沈放抱剑在怀,思忖道:“这莫非是你的诡计,我若信以为真,按照你的办法杀了你,你就能死而复生?”
“自你现身到现在,我唯一撒的谎,便是自称能死而复生。”女子眸中的光转瞬即逝,神情凝重,“人死怎能复生呢?不过是他们的谎言罢了。”
“他们?”
“我的母亲躲在地下,让亲生女儿代替她担任人前的圣女,历来的圣女均不得好死,但是很快,就有新的圣女产生,因此,族人坚信圣女会死而复生。”
“你按照我的办法,杀死寄生在我体内的雾茧,我便能重获自由,大雾、白狼,都会消失。”
“雾茧是她用来控制你的东西?也是你和大雾和白狼的联系?”
女子点点头,“北荒保留下来不多的邪术之一,你不需深究,若是担心我有图谋,你可先行砍下我两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