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竹马暗恋我(6)
两人感慨一番,各自散去。
且说沈璧,晃着小脑袋,又哼又唱地往家走,刚转个弯,就被人拦住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男孩,站在路中央,双手叉腰,脸上却是与年龄不相称的凶狠,“不许走!”
将沈璧拦住后,他回头招呼同伴,“我阿娘说沈璧是男娃,你们信不信?我拦住他了,你们快将他的裙子脱下,看看他到底是男的是女的!”
几个孩子哄然大笑,朝沈璧聚拢过来。
彼时,沈璧尚只有四岁,哪是一群孩子的对手?推攘间就被摁到了地上。
新裙子弄脏了,阿娘会生气的。这是他当下唯一的念头。这个念头让他一瞬间有了极大的爆发力,居然短暂地挣开几个孩子的束缚,“你们走开!我要告诉阿娘你们欺负我!”
带头的孩子哈哈大笑,“你们怕吗?”
“怕!特别怕!”几个孩子嘴里说着怕,动作却毫不迟疑,七手八脚地将沈璧的裙子撕了下来。
明明已是四月,春红方谢,微风轻暖。
可沈璧却冷地打颤,尖锐的石子擦着他柔嫩的双腿,挣扎中很快便见了血。
在过度的恐慌和害怕中,他哭出声,“阿娘,阿娘……”
始作俑者们举着他的绿裙子,像在摇晃着一面胜利旗帜,他们指着沈璧,细声尖叫,故作惊讶,“哇!快来看啊!那是什么!”
“哎吆,沈璧!你也是有小鸡鸡的嘛!还整天穿裙子扮小姑娘,羞不羞?”
“你这么喜欢女娃娃的花裙子,以后就嫁给街上讨不到媳妇的赵裁缝做老婆吧!叫他天天给你做裙子,哈哈……”
沈璧垂下眼帘,大颗的泪珠挂在腮边。眉宇间的清净纯粹第一次有了裂痕。
“咚”的一声,一根红缨长|枪浓墨重彩地斜插过来,没入地面,半截漏在外面的银枪头泛着幽冷逼人的光。
嘲笑声戛然而止,孩子们一瞬间跑的没了影儿。
“来!”一只不大,却布满茧子的手伸了过来。
沈璧瑟缩着伸出手,触到一块块坚硬和粗糙时,下意识地想缩回去,却被那只手极迅速地反握住,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手的主人比沈璧高出不少,束发银冠,劲衣箭袖,拿着比自身还高的军用长|枪,竟丝毫不显突兀,反衬的他英姿飒飒,出类不凡。
少年解下斗篷,包住衣衫不整的沈璧,眸色温和,“快回去吧!”
斗篷轻便又暖和,还带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沈璧攥着斗篷,仰起头,奶声道:“哥哥,我叫阿璧,你呢?”
黄昏薄暮,云影无光,少年的笑却如阴沉酿雪天的一炉火,“季北城。”
“季哥哥,等阿璧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他眼中泛出一抹亮色,好似在看一尊天神,“这样他们就不会欺负我了。”
季北城愣怔了一下,低头看看单纯无邪的幼童,涌上嘴边的道理又被他咽了下去。半大点的孩子懂什么?
他笑着点点头,“好。”
官道上的马车里传出女子的呼唤,季北城回头应了一声,随即与沈璧道别,“我该走了,你快快回去吧!”
沈璧颇是不舍。邻里的孩子不愿跟他玩,娘亲也极少许他出门,头一回遇到会保护他的哥哥,却还没说两句话又要走了。
“哥哥,你还会来吗?”
“嗯。”
这种回答也就骗骗沈璧这么大的孩子。
季北城走出数丈,转身见沈璧还在原地,一双幽亮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个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孤单无依的眼神?
他心底一软,重又走到沈璧面前,为他将宽大的斗篷裹得紧了些,再摸摸他的软发,像抚慰一只受伤的幼兽,“不想被别人欺负,就要变得比他们都强,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知道吗?”
沈璧似懂非懂,恋恋不舍地点头,目送他上了马车。
晚风送来风铃声,清脆悦耳。那辆马车载着季北城在叮咚声中越行越远,直到看不见。
天黑了下来,夜色困顿。
那辆马车仿佛带走了所有的光。
“季哥哥!季哥哥,等等阿璧!”
小小的孩子跟着马车一直哭一直跑,直到最后一点光消失,马车都不曾慢下一刻。
沈璧脚下一空,整个人坠了下去——
原来是场梦啊!
他将手背放于额上,闭着眼,羽睫微颤。
梦里小小的身影如薄雾般消弭无踪。
那些年的经历,真像梦里漆黑的夜,没有光,没有温暖。他一个人在那片黑暗中摸爬滚打,跌跌撞撞。不断受伤,不断流血。看不到尽头,也没有退路。
四岁到十五岁。
整整十一年。
沈璧掩面,呜咽声极低极轻的从指缝中断断续续地溢出。
他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哭过了,如果不是梦到那个小小的可怜的孩子,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曾有过怎样可怕的不堪回首的过去。
而这一切,皆因季北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
第5章 朱门
绣球招亲一事让高骈受尽了羞辱。那日,沈璧走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屠夫赶走,明明白白地悔了婚。
户部尚书位高权重,背后没个靠山的,谁敢站出来置喙高骈这种仗势欺人的行径?
吃了这么大的血亏,若放在往日,高骈岂是能善罢甘休的主?如今偃旗息鼓,不过是忌惮朱承轩他爹的那张嘴。
云楚的这些御史大夫们,下至九品芝麻官,上到当今圣上,他们可是都敢弹劾,跟你试上一试的。再说这次本就是他理亏,万一被参一本,他还真吃不消。
高骈权衡了利弊,将此事压下,只等将来有机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没想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朱潜并不想就这么白白便宜他,没过多久就呈上奏折,罗列他数条罪状。其中一条就是他恃势凌人,出尔反尔,当众悔婚。不仅如此,朱潜还把屠夫带到明德殿外。
高骈的计划原本毫无破绽,只要绣球落到沈璧怀里,就算沈璧有一百张嘴也赖不掉这门亲事了。谁料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数?且这变数还不止一个,他没料到屠夫会出现,没料到沈璧已定亲,也没料到对面还有个朱承轩。
此事上达天听,已无退路,高骈唯有应下婚事,老泪纵横地带着屠夫女婿回家跟高溶月拜堂。
沈璧听福伯讲完,笑得直不起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高骈真是活该!”
福伯许久未见他如此开怀,感触颇深,“侯爷这样高兴,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么好笑的事,也不是经常能遇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沈璧的笑意渐渐散去。
福伯知他今日心情不错,又苦口婆心地劝上了,“侯爷年纪也不小了,按说是该成亲了。这件事之后,谁还敢上门提亲?侯爷以后行事万不可如此鲁莽!”
堂堂侯爷,外出时身边竟一个侍卫都没有。还好高骈不是想杀他,否则,他有多少条命也不够交代的。福伯想想都深感后怕,听闻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又是哭笑不得,“我们和高骈结下这么大的梁子,以后侯爷在朝中更要小心谨慎才是。”
“若不是顾忌高溶月是个女子,本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堪,高骈以为他今天能全身而退?”沈璧说着又往榻上躺去。
他自小便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福伯对此早已见惯不怪。
“说起亲事,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尚未。”
就算沈璧有嫌疑人,可眼下季北城人在西南,距京城千里之遥,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件事不好妄下定论。更别说福伯一点儿也不想把季北城拖进来。
他这边话音刚落地,家中仆人来报,朱御史之子朱承轩来了,此刻正在偏厅候着。
“怎么,嫌银子给少了还是当我忠义侯府是冤大头呢?”沈璧不悦,言辞冷淡。
仆人一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怕惹沈璧不快,只能看着福伯。
福伯道:“还有什么事?一次说清吧。”
“朱公子不但没收银子,还悉数退回来了,”他道,“朱公子说他知道事情的始末,愿前来禀报侯爷。”
沈璧清清凉凉地扫了眼看福伯,意思十分明显——为何他都知道了,你却还没有查出一星半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