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真厚。”北山蘅骤然发力,把手抽出来。
南国的冬日是湿冷的,路上雪积得厚,地又滑,重九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自己脚下打个跌又被嘲弄。
北山蘅瞥了他一眼,讽道:“你如今就算不跌跤哭鼻子,那也还是个小孩。”
重九被说穿了心思,涨红着脸说:“阿九早都不是孩子了。”
北山蘅只戏谑地笑。
重九遂想起他前几日看的一个话本。
有人相中了自家养父,可养父总当他是个孩子。那人便在养父的茶水里用了药,连夜脱裤子提枪上阵,把养父睡服了。
兴许自己也可以试试。
北山蘅专注走路,没注意到他眸中淫邪兴奋的光。远处路边有卖糖人的,架子上还搁着两只浇好的糖人,做成金童玉女的模样。他看到了,略一犹豫走过去。
“哟,公子要糖人啊。”
小贩搓了搓冻红的手,哈出一口热气。
北山蘅忆起在江陵的旧事,恍然发觉重九已经许久不曾发过神经了,难道是帝王之血觉醒之后,这两个人格便合二为一了?
正沉思着,重九已买了一个糖人递到他面前。
“我看师尊想要。”他轻声道。
北山蘅接过糖人,咬一口,再咬一口,忍不住皱眉,“太甜。”
虽然看上去和江陵城中的那个糖人没什么分别,但今日这一口咬下去,还是有些甜得过分了。
重九低头看他,笑得温柔。
小贩在一旁道:“看公子喜欢吃,不如再买一个给你哥哥。小人也正好收拾摊子,这天寒地冻的,当真是受不了。”
北山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哥哥是指重九。
“不买。”北山蘅沉下脸。
“买一个吧,买了好让他早点回家。”重九扯住他的袖子,摸出两个铜板,将架子上最后一个糖人拿下来。
“要吃你自己吃。”
北山蘅甩开他的手向前走。
重九跟在后面,一手拿着一个糖人,美滋滋地舔着他咬过的地方。
北山蘅越听越气,又不能找个东西把耳朵堵上,只好加快了步伐。刚穿出这条街,冷不防从房顶上跃下来两个黑衣人,横在他们面前拦住了去路。
“魔、魔头!”其中一个挥了一下刀,壮着胆子喊道:“纳命来!”
北山蘅木着脸扭过头,“这俩人干嘛的?”
重九判断了一下,挠挠耳朵:“好像是替天行道来找您索命的?”
“别跟我装傻!”另一个黑衣人道:“我兄弟二人是江湖高手,今日定要杀了你这魔头,为天下正道铲奸除恶!”
重九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北山蘅仿佛碰见了什么天大的稀奇事,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二人,问道:“我做什么恶了?”
“你、你杀人无数!”一个说。
“你□□无辜男孩!”另一个说。
“你抢别人东西!”
“你勾引良家男子!”
北山蘅揉了揉眉心,打个哈欠,“说书的吧,一边呆着去,别挡路。”
“少废话!纳命来!”
两个黑衣人大喊着冲了过来,手里的钢刀耀武扬威。然而还没碰到北山蘅的衣角,就被一股力量弹开。二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抱着头撞在一起。
“就这?”北山蘅蹲下身,将其中一个人的脸扳过来,冷然问:“谁派你来的?”
“替天行道,匡扶正义,不需要别人派!”
黑衣人被他掐得骨头疼,咧着嘴倒吸凉气,扭头又躲不开。
“师尊……”重九在后面唤他。
“知道,不杀生。”北山蘅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拍了拍手,“赶紧滚吧,今日天高雪好,我不想杀人。”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爬起来飞快地跑了。
重九凝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师尊误会了……”
他绕到北山蘅面前,微微低下头,将他的脸抬起来,眸光霎时间变得很暗,“弟子的意思是,师尊这样摸别人,阿九不喜欢。”
少年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喷在面上,北山蘅还能隐约嗅到糖人的甜香。又是那样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蛰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苏醒了一般,令人战栗胆寒。
北山蘅心下慌张,正打算躲,重九却松开了他的脸,转身朝着南越王府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第37章 暮与朝
“师兄!师兄!”
绎川的声音穿过回廊,披着一身风雪而来,脚步匆匆。
北山蘅刚用过晚饭爬上床,拱着被子窝在床角,重九在旁边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汤药。绎川贸然冲进来,望着两人愣住。
“怎么了?”北山蘅推开重九的手。
“哦,有件事。”绎川回过神来,关上门道:“师兄,今日林先生来同我说,暹安这一带兴起了流言,说你为了夺取雁荡水寨的至宝,将那寨中之人屠戮殆尽,只有宋寨主一人逃了出去。”
北山蘅默了默:“这都有人信?”
绎川迟疑着点点头,“林先生说他曾带着林姑娘去查看,水寨中确实已血染一片,人去楼空。”
“这脏水泼得太离谱。”重九将汤勺递过来,北山蘅又喝了一口,“那日在水寨中有不少人,就是水寨中的兄弟都死了,难道宋寨主会不知道是谁做的?”
“可是……”绎川的表情有些犹豫,“就是那宋寨主说,是您屠了他们的寨子,死去的人伤口处还结着霜。”
月神教的独门内功铁马冰河,化天地水气为刃,所到之处皆霜雪。
北山蘅咬住汤勺不动了。
记载这套内功的书册存放在蟾宫之内,被封为圣教至高法典,教中看过此书的人不超过五个,而铁马冰河也唯有历任教主才可以修习,怎么会有人因此而死?
“师尊……”重九轻轻地抽勺子。
北山蘅松开牙,想了半天,道:“去查一查玉婵最近怎么样了,还有凤容,有没有离开过澜沧山。”
“是。”绎川顿了顿,视线移到那碗汤身上,问道:“师兄的手可好些了?若还是不能轻易动,不如我来喂吧,也比重九动作快些。”
“不用,师尊快喝完了。”
重九收紧了扣着碗的手指,又舀起一勺汤。
北山蘅一边喝一边对绎川道:“你去收拾东西,等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北上。”
“不等年关过了吗?”绎川愣愣地问,明日可是大年初一。
“过了年货殖往来,贸易流通,会有大量商旅出城,万一惹上什么事端又要背黑锅。”北山蘅低下头整理床褥,腮帮子微微鼓起来。
重九觉得可爱得紧,在心里忍了半天,才勉强按捺下去捏他脸的冲动。
“好,那我现在就去收拾。”
绎川看了重九一眼,带上门退出去。
重九喂完一碗汤,拿起帕子给北山蘅擦嘴,口中道:“师尊,前几日我们在城中遇见的那两个人,大抵也是听到了这些流言蜚语,这才说什么要铲奸除恶,要来找我们麻烦。”
“就那两个?花里胡哨的。”北山蘅撇撇嘴,把帕子抽走,“这些正道人士惯会虚张声势。你去睡吧,我也休息了。”
重九视线黏在软乎乎的床铺上,看到绸被下若隐若现的那条腿,很想在温柔乡里滚个两圈。但是理智告诉他,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太急会把猎物吓跑的。
默然半晌,他还是端上空碗走了。
“师尊,夜安。”
房门轻轻合上,北山蘅探头往窗外看了看,直到隔壁房间传来关门声,这才唤了王府侍女进来,备热水沐浴。
这些天重九黏他黏得紧,借着照顾手伤的缘由,连吃饭更衣都要亲力亲为。若不是他多年辟谷不食,只怕去一趟茅房,这小崽子都要来帮他脱裤子。
想到这,北山蘅又往浴桶里滑了一些,美滋滋地让热水没过自己肩颈。
舒服……
“教主,奴婢将衣裳备好了。”屏风后面传来侍女的声音。
“搁外头就行,不必进来。”
北山蘅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撩了点水洒到脸上,拿起毛巾擦拭。房间里的荼芜香浓郁香甜,介于花香和果香之间,闻起来格外清爽。
窗下,传来一声轻响。
北山蘅抓着毛巾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擦起来。
窗户被人推开了一条缝,一道黑影瞧瞧爬上窗头,寸宽的薄刃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