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奸臣(66)
他没有余力去多想什么其它的事了,最后只剩早在与第一个赵党官员结交时便意识到的念头。
他本就该死。
豫州的刺史丢了一条命,窗外却连风都没起,秦越尚抱着坛子桃花醉,带着些得过且过的愉快朝着这边缓步走来——却不知等他的已经不是活生生的温平升了。
窗外一只幼蝉奋力地扒着树皮向着树顶上爬,原已经爬过了十之八九的路程,却忽地失了重心落回地面上,前功尽弃。
祝临与沈瑾二人也算是刻意等着薛斐,一路都不怎么匆忙,磨磨蹭蹭了许久才到平陵。一路上,沈瑾不愿让祝临知道太多自己的秘密,自然是继续作旧时伪装,祝临虽说早已感觉出了沈瑾的隐瞒,却并不如何在意,便由着他去了,对他的伪装也故作不知。
如此一来,两人一路也算是和谐,维持着表面上的热络进了平陵境内。
祝临本不欲再与平陵王有多少牵扯,但未曾想萧岘隔天便得知他们到了自己的封地,便大张旗鼓带着人来迎,硬生生将他们带回了平陵王府暂住。
原本顾念着薛斐不在,祝临心里倒是极自觉地想要与萧岘保持距离,奈何萧岘不知道他这点心思,没多久便邀他与沈瑾前去游湖。虽说出公差时在途中玩乐的确是好说不好听,但一同到平陵的沈瑾接了萧岘的邀约,祝临也不好做的太明显,只得压着不情愿应了约。
萧岘定的日子天气极好,三人坐着艘不大不小的船绕了湖几圈,沈瑾便笑着要下船去买些小吃,偏生有小厮在还不肯用,非得自个儿亲自去,便留了祝临与萧岘两人在船上。
祝临看得出来沈瑾此举是出于故意,但毕竟这般情形之下不好点破,萧岘又从未有过逾越礼法的言行,只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地坐在原处安静与萧岘待着。
萧岘见沈瑾离开,倒也没有过多情绪流露,很快便将一双眼睛放到祝临身上,却只是沉默——仿佛是在反复斟酌与他说些什么好。
祝临并不想打破沉默,便由着对方看了,八风不动地吃着自己手里的点心。
只是萧岘到底是说话了:“成皋,你回上京后倒是一直未曾与我来信,也不知是为何?我们在南疆时……你对我也没有如今这般冷淡。”
☆、误解(待修)
祝临未曾想过萧岘会说的这般直白,却也不清楚他到底真的是不知道原因,还是装作不知,因而仔细斟酌了许久,才开口:“身在朝中,终归不能再像在边境战场上那样随性的。”
“当真如此?”萧岘显然不肯任他就这么蒙混过去,颇有些咬着不放的意思,定定望着他,“成皋,你真是不太会骗人。这么简单的假话托辞都说不好。”
祝临见他虽点破自己的敷衍,却似乎并无恼怒之意,因而心下一叹,轻笑道:“话是托辞不假,但也很有道理不是吗。王爷毕竟是圣上的亲子,谁知道陛下心里怎么想,王爷心里又是怎么想。”
“你怀疑我?”萧岘似乎很是意外,一时浅浅皱起了眉头来,“你觉得,我只是在利用你才试图与你亲近?”
“那倒不至于。只是……王爷毕竟是喜欢男人的。成皋想,还是避些嫌的好。”祝临微微摇了下头,对萧岘倒是难得耐心。不管萧岘去南疆那一年到底是不是怀着算计,但他与将士们一道过的那些苦日子都是实实在在自个儿熬过来的,祝临对他终归是怀着几分欣赏。
萧岘愣了片刻,似乎有些怅然,眉头深了几分:“成皋的意思是,介意我是断袖?可我……当真未曾对你怀过那样的心思。”言罢,他许是自己都觉得这话有些不可信,不明意味地笑了声,似乎带点自暴自弃的意味:“算了,随你怎么想吧。”
祝临微微皱了下眉,似乎觉得他藏着什么极重的心事,难免有些不忍,可也明白,有些事情是非说清楚不可的:“并非单单因为王爷是断袖。王爷是断袖与否,并不影响我是否与王爷结交,只是如今……我怕心上人会介意。”
萧岘愣了片刻,眉头松快几分,抬眸向他看来,似乎有些意外:“心上人?从前在南疆可未曾听你说起过。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祝临难免沉默,权衡了许久,到底是没瞒,笑着反问道:“王爷又怎知,一定是个姑娘?”
萧岘这时倒是当真觉得出乎意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笑笑。又念及在南疆对祝临的那些了解,心下有了几分猜测:“莫不是你在南疆便心心念念的那位薛公子?”
祝临只笑,也不正面应他,萧岘这便明白,对方的心上人,十有八九就是那薛子卓了。
萧岘一时间心头百种思绪,斟酌思量了许久,才道:“薛子卓看着是个有算计的,如若真心与你相守,便再好不过。只是今日这些话,莫要与不知底细的外人说,断袖这事虽说算不得什么罪,但毕竟不为世人所认可。若是哪个居心叵测的小人知晓了你们二人的关系,要借这事来攻击你们,也是个大麻烦。”
这下轮到祝临愣了,他没想到萧岘竟会以这样一种前辈般的语气与他叮嘱,一时间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若是日后当真遇到什么麻烦,你们也大可来寻我帮忙,我必竭力为之。”萧岘笑笑,一时竟给祝临一种自己是将要出嫁的姑娘,而萧岘是自己娘家人的错觉。
祝临心里百般滋味,许久才向着对方笑了笑:“多谢王爷了。”
萧岘似乎被他的笑晃了下,面色渐渐复杂起来,一时没忍住皱了下眉:“成皋,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时,不要唤我‘王爷’。”
“那要唤什么?”祝临隐约想起旧时萧岘便与自己言道过此事,但自己从前到底是没有放在心上过。
萧岘顿了许久,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缓声道:“同小瑾他们一样,唤我殿下也成,总之别唤‘王爷’,我不喜这个称呼。”
不喜欢被人称作“王爷”,说白了怕是也有不喜被封做郡王的意思。但一时半会祝临还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单纯不喜被封为郡王,还是想要更多——想要那个位置。
不过不管萧岘到底是什么心思,这公然表明不喜被封王的意思,到底还是过于大胆了些。
祝临想了许多,却也只是片刻的事儿,转瞬便含笑与他道:“那便多谢三殿下。”
不多时,沈瑾归了,祝临看他几眼,甚至都不想拿他买吃的的借口噎他。
三人游湖也算得上安稳愉快,虽然萧岘的兴致始终不高——不过在祝临看来,萧岘向来是个兴致不高的人。
入了夜,城里的灯都燃上了,一派灯火通明的柔暖之景。祝临从前不是在上京被祝丞相逼着读四书五经,就是在南疆吃糠咽菜,少有这么闲暇能自在赏景的时候,竟也觉得颇为新奇。
萧岘见他似乎甚是喜欢平陵的夜景,不由道:“若是你觉得平陵还看的过去,随时欢迎再来,我必然备好酒好菜等着。”
祝临微微抬眸向他看来,眼里映着湖上灯火,光彩明灭不定,情绪却浅淡得紧。
“若是你同薛公子一道来,更是欢迎。”萧岘顿了片刻,缓眨了下眼,眼中笑意不似作假。
沈瑾笑了声,大致明白了当下情形,便回过身带点促狭的意味望着祝临:“表兄听到了?三殿下让你同薛哥哥一道来呢。”
祝临竟一时在两人的言语间读出了几分温情,却也不明真假,只好淡笑:“那我记下了,日后有机会,定然与阿斐言道一番,一同前来拜访殿下。”
“那好,我今儿在这作证,届时殿下可不许赖我表兄的帐。”沈瑾于是走到祝临边儿上,笑得眼里暖色摇曳。
萧岘看他一眼,又望祝临,笑得倒是真心:“必然不赖帐。”
灯火沉醉,夜色渐深,人归影稀。
祝临被萧岘送到客房时已然很晚了,极简单地洗漱一番,便收拾了想着休息。但也不知为何,平日里他在哪儿都能睡着,偏生今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硬逼着自己躺了一会,反而越躺越清醒,他索性放弃,起身翻了翻自己的行李,竟破天荒翻出本诗集——这诗集自然不是他的,他向来没有读诗的习惯,只能是在豫州收拾东西时,他错手收来的,薛斐的书。
祝临便难免有些睹物思人的感触,想到薛斐认真看书的模样,一时间再没空闲去想其他的东西,满脑子都是阿斐什么时候能到平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