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生辰并不隆重,应素只命下人从酒楼置办了几桌现成的席面,招待了几位同僚好友便算是过了生。酒席结束后,应素亲自送各位好友离开,在自家府邸门口遇到了一个摆摊算卦的道人。
许是宴席散后觉得冷落,许是年近而立仍孤身一人,鬼使神差地,自小饱读圣贤之书、通晓经史子集,从不妄言怪力乱神的应素请那位道人为自己算了一卦。
那一卦,他问的是姻缘。
父母早逝,孑然飘零,并非为了续承香火,只是想要有个人陪,不用再独个面对偌大的屋室。
那道人并不告知他结果,反而取出一个精致华贵的檀木盒,索银百两。
道人神情淡漠,既没有故弄玄虚地编出些神鬼典故,也没有危言耸听给应素批个姻缘无望的命格,仿佛应素是否买下他的东西都无关紧要,借着几分酒意,应素竟答应了这笔看似荒唐的生意。
那檀木盒里,是用金丝捆扎好的淡紫色香杆,整整齐齐码放了满满一盒。
是夜,应素燃起了三支淡紫色的线香。
金风玉露,恰相逢。
最初的记忆有些模糊,应素已不记得从未思量过断袖分桃之事的自己为何会与素昧平生的何光就此颠鸾倒凤,记忆中只余下将醒未醒前何光一双灿若明星的眼眸。
“你记着,我名何光,字映之。”
世人常道浮生一梦,便无惧梦里一晌贪欢,但殊不知终有一日那做梦的人不愿醒,无梦的人求不来。
那一次荒唐过后,应素许久没有再度燃起那线香,无论是真是幻,那一切都太过离奇,循规蹈矩二十余春秋,应素不敢面对那个梦中沉溺于欲海情天的自己。
然而他很快再度见到了何光,照旧是,梦中相逢。
应素没有燃香,这一次燃香的人是何光。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拴住了两人,一人燃起那香就仿佛牵动了线的一端,无论对面有无回应,总是要被扰动梦魂。
但这一回却没有之前的荒唐,何光堂堂正正如初见一般邀应素品茶谈天,素昧平生,却是彻夜相谈。
天光欲晓时,何光对应素解释了他手中的线香的来历。那香是一名曾受他家恩惠的道人相赠,赠香时那道长告知他此香名为结缘香,是他所在一隐世宗门中传下的古珍奇物,然而修道者探问长生,故而这香也就成了无用鸡肋。那道长入世修行,恰巧用来报答世间的因果。
何光言辞恳切,应素回想起自己在那道人摊前问卦时所求,已是信了八九分,无措之间却能被何光稳住心弦。
何光直言两人初逢一番云雨并非本心,当两人同燃此香时便能够触及对方,但如只有一方燃香却是不能。他原本只是心生好奇,未曾想应素竟也同时燃起了结缘香,因着某些神异的原因,方才有了那一夜风流。
应素从未奢求过能够在这荒唐的一切中沾衣不湿,却未料到最终竟是泥足深陷。
情深不由己,待到发觉时,早已离不开放不下。
一年以来的梦中纠缠,两人早已情愫暗生,每每心照不宣共同燃起那结缘香于夜里共赴巫山同享云雨,数度相欢怕是早在月老处红线交缠。
爱意汹涌,自是不满于只能梦里相遇,只两人都心有顾虑,每每意图谈起自身境况都会无疾而终转开话头,今次竟于现世相遇,两人都是心惊不止,不约而同想着要着人探听对方消息乃是后话不提。
此刻应素的心如同一片叶儿,被风吹动着晃晃悠悠找不到稳妥的依托。心乱如麻,应素皱着眉将毛笔洗净搁置在笔架上,匆匆理好了书稿欲要前往上峰处告假半日。
谁知尚未出门,叩叩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那敲门声不徐不疾,只响了三下便不再作声,却仿佛每一击都敲在应素心尖,教他生出些落荒而逃的意愿。
缓步而过走到门前,应素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了房门,在看清门口之人身穿史馆小吏的官服后他的心缓缓落下,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滞塞。
“应大人,往后几日史馆怕是要腾出人手接待西凉的使节,方大学士吩咐下来,与此事无关的诸位大人可回府上休沐几日,下官特来通禀一声。”
那小吏说完后便匆匆离去,显然还有不少史馆官员未曾通知。应素舒了一口气,他本也正是心思繁乱之时,恰巧便撞上这几日白得的休沐,倒也正好趁此机会将自己与映之的牵扯理顺明白。
按应素所想,依照今日那些皇商子弟为何光马首是瞻的样子,往后几天何光怕是难以脱开身来,刚好留得空闲与自己剖明心绪。
照理应素所想本该合情合理,奈何他所错估的,是这世间最捉摸不定又无常理可查的人心。
傍晚金乌西坠之时,应素无措地将一身风尘的何光带进了府内,措手不及却又无可奈何。当何光含笑唤着他的表字踏入门内的时候,应素恍惚间似乎已经看到未来的无数个日子,这样带着笑意的何光披着斜阳的余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雪色,别来无恙否?”
第3章 千金难买酒半酣
虽是心惊,但应素在看到何光的一刹那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声“映之”,恰如同每一次夜半相逢的模样。何光脸上的笑意深了些,也不顾愣在一旁的应素,径直走进了应素的房内。
应素看着理所应当有如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的何光,方才惊觉这人竟然直接进了自家大门还未经通传,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将门房的下人糊弄过去。他有心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样相对无语的场面,奈何此刻他自己也是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力去斟酌言辞。
一时间,屋室内只余下何光踱步的足音。
“若我不来,雪色可是打算躲我?”
“若要躲我,可是不情愿再见我?”
“若不见我,雪色可是要忘了我?”
何光缓步走近应素,一字一句地步步紧逼,直到他和应素之间几乎再无罅隙。他身量比应素稍高,站在应素面前完全遮挡住了自窗棂映射入屋内的几缕月光,只余下尚未燃尽的一根素烛灯火明灭。
“我不曾……”
不曾想过不见你,更不曾想过忘了你。
应素吐出零星几个字,声息渐弱,别过头不肯去看何光。
何光低叹一声,抬手轻扣住应素的下颌,半迫着他与自己对视,与手上带了强迫意味的动作不同,他的声音柔和得一团绒絮,轻飘飘落在应素心上。
“雪色既不是要躲我,又不是不愿见我,更不曾想过忘了我,又何必踟蹰不前?”
“夜夜梦中相会,情意心意都不曾作假,为何如今不过真切相见就慌乱至此?”
“雪色,你放不下,我更不肯放,又何必将大好时光蹉跎于辗转不定?”
何光说完这几句,看着应素轻颤的眼睫,低头含住了他的唇瓣。
初时这一吻带着点试探的意味,轻柔婉转,但随着唇舌纠缠的深入,应素的腰身愈发向后折去,又被何光揽住凑得更近,两人都有点收束不住的情动。那微弱的一团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面上,浑如一体。
吻到情动处,应素轻抚过何光颈侧结实的肌肉,双手落在他的肩头。何光顺势而上,在应素口中搅弄不止,不断掠夺着应素的呼吸。随着何光吻势的加剧,应素几次软了双腿几乎站立不住,被何光牢牢托在怀中不肯放手。
感受到应素逐渐将身体的力量交付与自己,何光的双手自应素单薄的脊背划过,停留在其腰间,灵活的舌舔舐着应素口腔内侧柔软的颊肉,直到应素因无法呼吸而发出甜美的悲鸣。
放过应素饱受欺凌的唇舌,何光双手依旧揽在应素腰身处,低头细看他双眼迷离含泪喘息的模样。应素喘息略微平稳,刚要开口说话,臀瓣却被何光不老实游移着的双手轻捏了一下,他没有忍耐住地发出一句轻呼,随即双颊发烫着又低了头。
一片昏黄烛光里,两个人静静相拥着,没有谁开口,任由那已经油尽灯枯的素烛垂下最后一滴烛泪悄然熄灭。
“雪色。”
何光的双手渐渐收紧,把应素往自己怀中带过,直到感受到他两肋的硬度。
“映之。”
应素顺从地往何光怀里依去,近乎喟叹地应了何光的呼唤,认命一般回抱住何光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