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玫瑰(32)
因为起的太早,裴律整个人昏昏欲睡地靠着椅背,前面两个人不敢出声,直直盯着前方的路面。
后视镜上挂着一只拴着红绳的小竹鸟平安福,是裴律不知在哪个庙里求来的,买了新车时就挂在前面保平安,虽然车归陆承熠用了,他也一直没有取下来。
小鸟有规律地晃动着像真实地飞舞,裴律看了一会眼睛就越发睁不开了。陆承熠坐在旁边侧过头看着裴律的眼睛缓缓闭上,过几秒再勉强睁开,一副下一秒就会睡熟的样子。他打开后座两人之间的置物箱拿出一个糖盒,他推了推裴律,在他迷蒙的时候往他半张的嘴里塞了一块糖。
糖很呛人,有一股浓郁的薄荷味,很快外面的包衣就融化了,糖体快速溶解,一种不知名的物质迅速在口中分解,又酸又辣,在他的口腔内壁和舌尖上引起一股跳动着的刺痛。
随着这种奇怪感觉的爆发,裴律的困意被一点点赶走了。他五官扭曲地挤在一起,万分疑惑地向陆承熠看了过去。
“提神的。”陆承熠颇为得意地晃了晃糖盒,“怎么刚上车就要睡?”
“不然呢?”裴律冲他指了指手表:“还有五个小时呢!”
“说是带我出来玩,结果却自己闷头睡觉。”陆承熠撇了撇嘴,“没有诚意。”
裴律叹了口气,陆承熠出了门就不太顺意的样子,被他说的自己确实不占理,索性睡意被糖赶走了,不如陪陆承熠解解闷。“你想做点什么?陆将军。”
陆承熠把墨镜架到头顶,垂着眼睛看过去:“不应该你想么?都是你安排的行程,你找的伙伴。”陆承熠故意把“伙伴”两个字咬得很重,企图给裴律一些他不满意的暗示。
裴律还是没有接收到陆承熠的讯号,他无奈地掏出通讯器,翻出一本汐斓作家的早期爱情小说,给陆承熠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起初陆承熠也觉得怪异,车上四个人,像只有他不识字一样需要别人念书给他听,况且裴律的文化课很早就没在上了,遇到生僻字会念得磕磕巴巴。但就在这诡异的念经一样的氛围里,冷气足足地吹着,阳光热烈地晒着,陆承熠靠着椅背睡着了。
终于裴律得逞一般收起了通讯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也睡了过去。
再清醒时已经距海岸很近了,只要打开车窗就能闻到海水的味道。椰树紧密地沿着公路生长,尽是天然的样貌,全然不见人工雕琢的痕迹。
裴律转过头就看到陆承熠已经醒了,不高兴地乜了他一眼,裴律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只知道这次他很好心地没有把自己叫醒。
他们到达海边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这里的景色和陆承熠想象中完全不同,明明是热带海岛好风光,却没有丝毫旅游业的气息。
陆承熠拦住后边的裴律:“我们住哪?”
裴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平房:“那边。”
“没有酒店?”陆承熠控制不住内心的惊讶,瞪大了眼。“就我们住的那种别墅也行。”
“没有”。裴律摇了摇头:“我们小时候来玩也是住那里,好在战场离得远,那些房子还在。”
陆承熠懂了,正是汐斓的经济落后,服务业发展才缓慢,那时候没有旅游意识,后来战乱就更没心思建度假区了。
他的行李箱被警卫员拖着,他紧紧跟在裴律身后,一边躲着荫凉一边不情不愿地往前面的平房走。
到了这片小建筑群门口,陆承熠对这次旅行的幻想才最终破灭。外墙的白色墙体已经斑驳脱落,由几间矮房围成一个院子,大体就和联盟的度假酒店是同个概念,组成朴实版的度假村。
经营旅馆的老板很热情,如果这能里也称为旅馆的话。裴律提早打了招呼,老板特意空出了两个院子供他们休息,周边的村民也被当地的民兵隔开了,看起来裴律花了很多心思想给陆承熠一个非常不错的休假体验。
裴律、陆承熠和丁凡分在一个院子里,陆承熠一如既往地被安排在最好的房间。陆承熠推开门站在房间中央发呆,其实最好的也不过是空间大点,炎热的低纬度夏季,房间里没有冷气机,只有原始的动力风扇。窗户的纱网上结着垢,陆承熠摸了摸床单,好歹是新的,很整洁。
陆承熠箱子还没有打开裴律就来敲他的房门,没等陆承熠应声他不见外地推开门钻进半个脑袋,喊陆承熠吃午饭。
餐桌摆在他房间对面的拱廊下,阴凉又通风。一张很大的圆桌边摆了八张塑料餐椅,其他人都在等着陆承熠入座,围站在四周。
这种环境下陆承熠很难再讲排场,一摆手招呼大家坐下。“出来玩不要讲究太多,就像朋友一样。”陆承熠认命地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但莫名这种氛围下就显得很亲和,让人容易当真。
大家热闹地找位置坐好,旅行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放松,抛开高低身份,也不过都是爱玩的年轻人。
桌上的菜没有别墅里的厨师做的精致,是一眼望去汤汁四溢、麻辣鲜香的那种海鲜小炒,要配普通的冰啤酒和用袖口擦汗的那种市井气,陆承熠一直排斥的气息在这一刻却主动融入了进去。
他们没有用玻璃杯,而是直接对着瓶嘴痛饮。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因为酒气而嫣红的皮肤再裹上细密的汗珠,挥洒的应该是青春,不该再有血液和绝望。
一顿好饭不仅可以填饱肚子,还可以把感情拉进,连一向看陆承熠不太顺眼的丁凡席间也主动和他碰了几次杯,同样看丁凡不太顺眼的陆承熠也非常大度地一饮而尽。
散席后大家各自回房小憩,过了这阵直射的日头才是嬉戏的时光。陆承熠还算清醒,裴律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护送他进了房间。
“你睡一觉,太阳下去了我来叫你。”陆承熠撑着门框甩甩手,让他回去。
“我就在你隔壁。”裴律看他红透的脸颊忍不住担忧,反复叮嘱:“有事喊我。”
陆承熠点了点头,目送裴律回去才踉跄着一头栽到床上。床板很硬,磕疼了额头,那帮人劝酒不留情面,早过他的酒量。头也晕,胃也涨,陆承熠哪里都不舒服,他以前不能体会喝醉的乐趣,现在身体仍旧难受,但是心情却不同了。
他似乎体会到了一群人扯屁的乐趣,明明是件荒废生命的事情,没说一句正经话,办不成一件正经事,却快乐,却可以不用防备,连笑都抑制不住了。在迷茫又陌生的幻觉中陆承熠睡着了,他像重新进入了一个新的肉体,可以有鲜明的情绪,也可以被轻易体谅。
第30章
夕阳斜下,蛋黄般的橘日把一半法翠色的海水染红,陆承熠盘腿坐在树荫下的浴巾上吸椰子。白沙软绵绵地从脚趾上埋过,再顺着指缝缠绵着滑下,沾染的触感比少女的触摸还要黏人。
陆承熠一边抱怨沙滩上没有像样的躺椅,一边把手里的椰汁喝了个干净。裴律他们在沙滩上拦了张网,三人一队打沙滩排球。他走前再三邀请陆承熠加入,都被陆承熠摇着头拒绝了,他表面上是说打球很蠢,实际上是喝多了头疼。
本该舒服地吹着海风欣赏夕阳美景,花香和海边的咸湿气却都被一股子刺鼻的人工合成剂盖住了。裴律好心帮他喷了驱虫喷雾,陆承熠并没有十分领情。
右边打球的喝彩一阵盖过一阵,陆承熠闹心地撇过了头。原来裴律叫来朋友真的是出自好心,这样一片未经开发的海滩,没有几个朋友一起确实容易无聊寂寞。
出门时陆承熠换了一套浅色的T恤和沙滩短裤,他把空椰子扔到一边,衣裤脱个干净,露出里面高级的专业泳裤。短裤紧紧地从细腰包到大腿,好身材一览无余。陆承熠弯腰捞起泳镜戴好,留下一串脚印后径直蹿进了海里。
温凉的海水把燥热一扫而空,几个来回之后头脑也变得清醒,陆承熠觉得他喜欢大海,也喜欢汐斓,甚至也有一点喜欢这个朴素落魄的小海滩。
远远地他好像听到一些不清明的呼喊,他从海面上冒出头向岸边张望。裴律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脑袋,挥舞着双手跳跃着向他招手。陆承熠换了口气,用非常专业的泳姿向沙滩游去。
快到岸边时陆承熠站起身慢慢走着,海水从腰线逐渐降低。丁凡撞了下裴律的肩膀,揣着胳膊埋怨:“就说那么大个人丢不了,看把你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