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17)

小宫女倒吸了口气:“他……他为何会,会如此疯癫?”

管事公公眼里有些泪光,无可奈何道:“为什么?自家哥哥被乱箭射死在自己眼前能不疯吗?据说,这还是陛下送给楚先生的生辰之礼。”

管事公公伸手触到了那冰凉的雨丝,萧声里添了分痴狂,若真的疯了,对这楚先生倒也不是坏事,不用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哀莫大于心死,那颗心死了,人活着也就没意思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人到最后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回归原本罢了,楚瑾这番是灵魂归了天地,而□□还在尘世间挣扎着。

你看他眼中的星星,低得快落到地面了,他有一个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那颗星星去追逐那个人去了。

管事公公敲了敲小宫女的头:“好好看着楚先生,这皇家的事岂是你我能想透的?再说了,过几天镇北将军就要押送边疆王回朝了,到时候有够我们忙得。”

最后一句还提高了音量,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萧声继续回荡着,诉说着挣扎的痛苦。

过了几天,镇北将军回朝,因为边疆王身份特殊,便关押在里京郊的军营,不日问斩。边疆这一叛乱终于得到解决,镇北将军功不可没,回京之后,黎皇封其为元帅,给其帅印,将一部分兵权交给了他,其子封官加爵,赏金加禄。

按规矩,打仗旗胜归来,皇帝需为将军接风洗尘,朝廷的宫宴,楚瑾这种身份自然不能出席,楚瑾也乐得自在。

春天的夜晚虽说不如冬夜的寒意彻骨,但总归是凉的,楚瑾自知已经活不了几年,所以越发地糟践自己,怎么狠怎么来,也得亏太医院那些太医也是些有本事的,楚瑾这几年的作贱自已,也活到了现在。夜色越来越浓,看样子林渊是不会再来了。便摇着轮椅出了门,因为楚瑾的腿脚不便,去哪都要靠轮椅,为了他方便,林渊下令除某些特殊地方外其余门槛都被拆除了。

楚瑾推开一所院子,当年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昨天,似乎有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坐在厅堂中,偏过头仔细听旁边俊俏男儿的絮叨,虽不再年轻,但面对她的心上人还是仍不住娇羞,那男儿也是好玩的,时不时逗那女子,惹得那女子娇语连连。旁边还有扮做男孩模样的女娃娃低头死思过,忽而一抬眼,好似看到什么东西然后调皮地眨了眨眼,俩个玉如雕琢的男娃娃向那边跑去。

楚瑾伸出手想拉住那俩个小娃娃,可是手刚一伸出,眼前的一切化作一抹云烟消逝了。楚瑾晃了晃神,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这所院子是他的父皇为了偷闲才建的,自家父皇母后大小就认识,俩人刚到适婚的年纪就成了亲,后来父皇稀里糊涂地当上了皇帝,因着这件事还跟母后抱怨了许久。俩人虽成亲多年,但感情却一日未减,整天蜜里调油的,后宫的嫔妃还是母后强塞给他的,还经常赶他去别的妃子那,美名其曰“休息”。因此,楚皇子嗣特别少,楚玙是楚皇还未登基时生下的的所以性子养的野了些,后来楚瑾和楚玖出生,楚皇觉得自己可以放松了,所以在楚瑾一出生后,就封他为太子,好让自己跟楚后多待一会儿。没想到的是楚瑾被封为太子之后,自家皇后的注意力就更不在他这儿了。

关于楚玖,手心手背都是肉,楚后怎么会不爱呢?可是她的夫君一上来就给她搞出了这么大难题,她母家势力单薄,所以凡事都得靠他,所以她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楚瑾身上,楚玖那儿便少了许多。楚皇本身就觉得孩子就是个祸害,自家媳妇还没稀罕俩年,便被楚玙这个小混蛋分去了一大半,再加上楚玖折腾得楚后死去活来的,都在鬼门关里走了好几趟,所以愈发地不待见他。到后来,传着传着变成了楚玖是不详这一说,楚皇也是心大的,就放任了这谣言没去管,导致楚玖日子的难过。到后来楚瑾得知自家胞弟受人欺负,所以便时常地护着他。

在这个院子里,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像平常百姓一样的生活。但后来,楚皇的政务越来越繁忙,楚后还要管理后宫,教导楚瑾,他们一家便很少来了。到现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楚瑾摇着轮椅,来到后院,那里种着一片竹子,竹林面前矗立了五个墓碑,墓碑后是五个排列整齐的小土堆。楚瑾依次穿过墓碑,上面刻着“父亲”“母亲”“长姐”“兄长”。

在刻着“先夫”的墓碑前停下,楚瑾盯着那个先夫好久,然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可又在半路上缩了回去,因为他这么一伸手露出了衣袖下隐藏的伤痕,他不想让楼梓瑜心疼。楚瑾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对着那个墓碑道:“不疼,真的不疼。”

风吹的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怪他不爱惜自己,这里有些杂乱,还有被人明显破坏的痕迹。上次楚瑾发病的时候,林渊又不给他五石散,所以便把人带到了这里来,故意气他。林渊也很成功地被未亡人给气疯了,在这里对着这个墓碑,以一种很特殊的办法帮他度过那一次次的发病。林渊还命人把这里砸了,后来楚瑾又重新立了几个,依旧是那么几个人,依旧是那几个称呼,依旧是未亡人。

因为没办法带他们来这儿,所以只立个衣冠冢,楼梓瑜的是最后一个立的,他之前要抱着楼梓瑜的衣物才能睡着,那股熟系的草药味还围绕着自己,假装他还在,假装这是个梦,醒来就好。但那股草药味越来越淡,楚瑾也试过把衣物放在草药里熏一个晚上,明明是同样的味道,却没了熟系的感觉。他为了能留住这熟系的感觉,才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再者说,因为林渊送的那份生辰之礼,楚瑾一闭上眼都是兄长的死前的模样,就算被乱箭射死,也想带自己回家。楚皇一共有六个孩子,而兄长排第二,是在楚玙后出生的,除了楚后所出的,其他孩子都是一些说不上台面的意外,而这位兄长是唯一一个不想抢皇位的,也处处想着楚瑾他们,反倒是其他俩个嫔妃所出,天天地使绊子,再加上俩家母家势力庞大。有好几次俩家给他的麻烦事他的兄长帮忙解决的。所以,楚瑾是打心底里敬重这位兄长。

这里是他唯一能感觉的安心的地方,在这里,他能肆意地骗自己,他们还在,还陪着自己。

楚瑾靠在轮椅的背靠上,听着竹叶沙沙地声响,逐渐放松下来,片片竹叶掉落在他身上,他拿起一片竹叶向墓碑那吹了吹,那竹叶也慢悠悠地落到了那墓碑上。

楚瑾笑了,他好像看到某人因为竹叶的骚扰而皱在一起的脸,一副想扔却不敢的样子。某人还很无奈的笑了笑,直击楚瑾胸膛,笑容一下子就没了,然后被委屈所代替:“你是不是在下面待太久,把我给忘了,你都不来看我。就给你一点点时间啊,然后就接我回家,我还等着你呢,你别忘了哦。”

楚瑾在这儿待了很久,久到都忘了时间,当他来到乐德屋前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亮了。房间里没有点灯,应该是睡着的,也不排除乐德还在服侍林渊。

楚瑾深吸了口气,语气轻快道:“公公,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我没力气啦,所以来跟你道别。放心,我跟父亲他们已经打过招呼啦 ,别担心,会有人来接我的。”

说到后面,楚瑾的语气已经不在轻快,染上了莫名的悲伤。楚瑾下了轮椅,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双手放于额前,然后俯身,对着那紧闭地房门磕了三个头,说了句:“再见了,爷爷。”

然后又攀上轮椅,废了好大劲儿才爬上轮椅,然后朝着宫门的地方转去。

纠缠了这么多年,该解决了。再有人因他而死,他下去了也没办法面对他们。

在他看不见的房间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颤抖着双手把悬挂在屋梁的白绫打好结,然后一脸平静地把脖子伸了进去,把凳子踢开,双腿扑腾了几下便渐渐地没了生息。

第 3 章

在意料之中的。楚瑾出宫很顺利,因着临近天亮,所以长街上除了几个卖早点在,便没了其他人。楚瑾买了几个包子,撂下句:“后面的人给你钱。”便摇着轮椅走了。

跟在楚瑾身后的侍卫付了钱,然后赶忙跟上,既然都被发现了,那侍卫就明目张胆起来。看楚瑾的动作越来越慢,索性便推着楚瑾往军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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