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番外+特典(24)
泽被苍生,初入官场时或许是因为如此。但是现在,已经完完全全不是了……
“我要留在官场。”他眼中的蛛网般密布的红丝早已暴露他的疲惫,重重疲态之後,却是一丝如何也无法泯灭的坚持。
顾明举摇著头无法理解:“你到底是为了什麽?”
严凤楼的目光越加迷离,任凭顾明举如何逼视也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端倪:“你别问,我不会说。”
往後,顾明举来得更勤。一早严凤楼还未起床梳洗时他就来,留下同吃一顿午饭,然後匆匆赶回驿馆。严凤楼午间用药时,他又来,拖著长长的衣袖倚在门框边,轻佻地开著飘雪的玩笑。及至夜间掌灯,严凤楼闭眼睡下後,他才恋恋不舍地走。临走依依话别,他每每都要低下身给严凤楼一个拥抱。丝毫不顾及他人的侧目,他亲昵地贴在严凤楼耳边一遍又一遍叮嘱,要放宽心,什麽都别想。
严凤楼闻言睁开眼。他低头吻他的嘴角,用手掌覆上他的眼:“凤卿,睡吧,有我在呢。”
第二天天明,县丞府的小厮伸著懒腰打开门,他已早早候在府门外:“你家严大人昨晚睡得可好?”
在严凤楼房里总能看见飘雪。穿一身绯红秋衣的女子不说话时静美得恍如枝头的红叶。看见顾明举来,她总陪著说笑两句,周到地将茶水点心布置妥当,而後托词告退。
顾明举打趣说:“飘雪姑娘是越来越有县丞夫人的样子了,将来是要当一品诰命呢。凤卿,我们可不能耽误了人家。”
“呸!”没走远的女子听见了,扭过身子重重啐他一口,“将来要是大人赶奴家走,必定是你这坏心的顾侍郎撺掇的!”
她跺脚赌气,顾明举指著她的背影哈哈大笑,严凤楼坐在一边,深深觉得丢脸。
县丞府家丁不多,阖府上下总是静悄悄不闻人声。顾明举躺在严凤楼身边,揽著他的腰迫他同自己一起午睡。连日被禁止处理公务,严凤楼的睡眠稍稍有些好转,只是依旧睡不得多时便转醒。醒来後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大眼瞪小眼,顾明举把嘴凑过去作势要吻,不解风情的县丞眨眨眼,翻过身去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以此抱怨养病时光的枯燥无趣。
於是顾明举就自背後搂著严凤楼说话。荣宠於圣驾前的顾侍郎有口吐莲花的本事,朝中的各色离奇传闻,大小官员的恩怨情仇,及至後宫深闺中的是是非非,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多了一分生动传奇,仿佛置了戏台子在眼前一幕幕活灵活现重演一般。
严凤楼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回过身,落进他一双星辰般璀璨的眼。
话题转著转著转到从前,当年罚两人留堂的夫子还在南安书院教书,年纪大了,酒瘾越深。严凤楼常提著酒去看他,他在醉後同严凤楼说起顾明举,当年顾明举干的那些混账事他一件都没忘。有的同窗没有中举,回到南安开了个小书铺,生意不是很好,但是娶了个贤惠的妻子,现下有一双活泼的儿女。
还有那个从前常来书院给儿子送吃的的大娘,他家儿子也中举做官了,接她去了京城,去岁传来消息,她得了重病,冬天的时候走了,老邻居们都叹息,她的福泽太浅。
宴终有散,人终有尽。几年风雨,回想时只是刹那间的功夫,其中已然几番生离死别。掰著手指头算一算,昔时那些同窗的家人们,光是尚有往来的,就有不少已经故世。谁的母亲,谁的妻子,谁的兄长,还有,顾明举的父亲。
房里突然间就安静了。
朝中传说,顾侍郎不愿旁人议论他的父亲。一旦不小心被他听见,那就要被他恨上,自此在官场再也混不下去。有心人在背後偷偷嚼舌根,这个顾侍郎可是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当了官不将父亲接来京城享福便算了,居然在父亲亡故时连面都不露一下,泪都不掉一颗,这满天下,哪里有这样当儿子的?
难堪的沈默里,严凤楼再度背过了身:“我不该提的。”
顾明举的笑容也慢慢湮灭了,一直浅浅笑著的眼中缓缓绽出一分落寞:“你还不肯原谅我。”
隔了许久,严凤楼的声音低低传来:“你说过,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无从弥补。”
顾明举执意拥抱著他,将脸埋进他披散的发间,用胸膛紧紧贴上他瘦弱的背:“凤卿……”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