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穆喜的腿其实没有断,只是脱臼了,他又看了一圈这个不大的房间,师父以前跟他说过,雪山上有个喇嘛庙,里面只住着一个老不死的喇嘛,他脾气很古怪,已经活了很久很久,穆喜不知道很久很久是一个什么概念,他只是想不通,一个人活在雪山里不会寂寞吗,大概是他实在没有大师的思想境界,穆喜甩了甩脑袋,闭眼睡觉,他的腿伤需要足够的睡眠来修养。
穆喜和师父在喇嘛庙住了约摸半个多月,穆喜年轻,身体已经恢复的非常好了。喇嘛庙很小,只有三间屋子,一间用来做佛堂,一间中间隔开就是卧室和厨房,是大师住的,还有一间就是穆喜和师父住的那间房,是空着给过路的人住的,虽然雪山上很难碰到个过路人,但是大师一直都留着这么间房,大师实在是个脾气古怪的人,每天不管天气有多冷,永远是凌晨三点起来,然后开始去佛堂念经,有时候甚至会忘了吃早饭,虽是在一个院里住着,但穆喜很难跟大师碰面,因为他从不进大师的佛堂,碰了面也就是点个头,这些天和大师说的话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穆喜不想在这住着了。
穆喜找到师父,师父正坐在门槛上抽着烟,吐出的烟雾将师父的眉眼都模糊了,师父抽的烟草里掺了几味草药,闻上去并不刺鼻,甚至还有一股药草香。
师父看了一眼穆喜,淡淡的说:“怎么,想回去了?”
“师父,我的伤早就好了,咱们回去吧,我不会给师父添麻烦了,也不会再偷偷跑去山上了,以后一定都听您的。”
师父磕了磕烟杆,而后站起身对穆喜说道:“也罢,是时候了,雪莲花也就开在这几日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就上路。”
穆喜一时没反应过来师父的话,半晌,才不可置信的问道:“师父,您说要带我上山采雪莲吗,真的吗,我有资格跟您上山了?”
师父微微叹了口气,望向穆喜身后,那是连绵不绝的雪白的山峰,有着古老的传说和不可为人知的秘密,引着无数追随者丧了命,师父眉间埋着浓重的哀伤,淡淡的“嗯”了一声,可穆喜没看见师父的忧伤,他完全沉浸在能跟师父上山的喜悦里,差点手舞足蹈,这个消息意味着穆喜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采药人了,穆喜匆匆回去收拾东西,仿佛要出笼的鸟,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他了。
走的时候师父带穆喜与大师告别,大师向他们行了一个佛礼,他深邃的眼睛一直看着师父看了很久,才微微叹了口气道:“那边冷,记得添件衣服。”
师父淡淡的“嗯”了一声,拉着穆喜抬脚就走了,再不曾回头看一眼,那孤注一掷的背影一如多年前,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大师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久久不曾波动的目光片刻化成一滩水,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想,那个问题他想了无数个日夜,大概终于有了眉目,不知何时下了雪,大师的身上披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他转身回了佛堂,继续念经,只是整个佛堂仿佛一刹那变得有些寂寞了。
大师的喇嘛庙在雪山的半山腰上,而雪莲是开在山顶上的,穆喜和师父带足了干粮,去山顶的路崎岖陡峭,师父一路上不怎么说话,倒是穆喜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他觉得师父不开心,一直想办法让师父笑一笑,他想不出师父为什么不开心,只是每一次看到师父的眼神,他心里就会忍不住咯噔一下,师父的眼里像是藏了冰疙瘩,随着深入雪山,在慢慢的融化,可是穆喜却觉得很不安。
越来越冷了,穆喜已经看不到任何土地或石头了,到处都是雪,走了几天,穆喜没数过,他甚至怀疑师父是不是带错了路,还好没有遇到狼群,只是偶尔的一场风雪越来越磨砺人的意志。
暴风雪在这个季节不常见,却也喜欢时不时地来巡视一下自己的地盘,好巧不巧就碰上了穆喜和师父这两个倒霉客,山顶上长年冰封,好东西都喜欢藏在最危险的地方,因为它们懂得这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
师父快冻僵的手紧紧的攥着穆喜的衣服,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人脸上却像一把刀子一样慢慢的割着皲裂的皮肉,穆喜的鼻涕冻成了两根亮晶晶的冰条,他回头想问师父怎么办,却发现师父在笑
第四章
穆喜吃了一惊,师父不会冻傻了吧,随即师父手上使了力,将穆喜往一个方向拉,这种时候要是张嘴说话,非要把喉咙都冻成冰疙瘩,穆喜顺着师父走,约摸半刻钟之后穆喜远远的看到了一个山洞,师父却停下了,穆喜看了看师父,师父放开穆喜的衣服,寻找起背风的地方,然后示意穆喜迅速的挖雪洞,这时候雪很松软,不适合挖雪洞,但穆喜还是和师父一起默契的干活,师父自然有他的道理,雪洞很快就挖好了,穆喜和师父迅速的躲进去,用雪将洞口堵上,只留一个通气的小孔。
穆喜在里面煮了点雪水,把干粮掏出来,玉米饼干的像块石头,师父把饼放在热水里泡着,一会儿就松软了,师父吃东西很讲究,穆喜觉得师父以前一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穆喜从没有听师父说过他的故事,穆喜从记事以来就没见过师父和其他人有过往来,除了喇嘛庙里的大师,不过也很少去。
吃饱了,穆喜搂紧了师父,冻的直打哆嗦,颤抖着问:“师父,为什么不进山洞。”
师父捋了捋穆喜额头前的几缕头发,说道:“里面住着狼,明天,我们把狼赶走。”
穆喜“哦”了一声,不再答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有师父在,穆喜什么都不怕。
师父看了看穆喜年轻的面孔,叹了口气,自从上了雪山,他已经叹了好多次气,师父搂紧了穆喜,一夜未睡。
雪没有停,穆喜刚睁开眼睛就知道了,师父正在扒开雪洞,大风夹着雪迎面朝穆喜冲过来,穆喜打了个寒噤,蹲在雪里问师父怎么办。
师父回过头来,看了看穆喜,背后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问道:“穆喜,你怕吗?”
穆喜站起来,攥了攥手心,厚厚的棉手套攥出了好几个褶子,穆喜说:“师父,我不怕。”
师父的脸瞬间严肃起来:“怕就说出来,没人会嘲笑你。”随即又缓和开来:“穆喜啊,你得学会害怕,心里有着畏惧,你才会慢慢变得坚强,才会知道珍惜。”
穆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师父将皮衣紧了紧,对穆喜说:“洞里有温泉,也有狼,想采雪莲,前提是让自己先活着。”
穆喜将头低了下去,瞬间又抬起来,对师父说:“师父,我去把狼引开。”
师父摇了摇头:“穆喜,暴风雪的天气,你能把狼引去哪里,我们只有两个选择,把狼杀了,或是被狼杀了。”
“可是,师父......”
“狼来了,穆喜。”
大风雪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臊气味,穆喜紧张的满手是汗,远远地几头瘦的皮包骨的雪狼低吼着朝这边走来,穆喜小声的问师父:“我们能杀了它们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穆喜,把刀拿好了,千万别在这些畜生面前露怯,害怕和胆怯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害怕,但是不能露怯,你越是胆怯,这些畜生就越是猖狂,恃强凌弱这个词它们永远比人类还要懂,”师父这么对穆喜说道。
雪狼从出生到死亡从来没有离开过雪山,它们是雪山的孩子,在寒冷与饥饿中一次次涅槃重生,恶劣的环境从来不会击垮它们,它们有着最锋利的爪牙和最凶猛的血统,它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猎物。
第一头雪狼朝师父扑了过去,师父手里的弯刀划出一道冷冽的寒光,滚烫的狼血溅了穆喜一脸,又腥又臭,穆喜贴紧了师父,与师父背靠背,没有任何漂亮的花式手法,师父一刀将雪狼的喉咙开了个口子,狼血流到雪里,触目惊心的红,穆喜突然就不怕了,他大吼一声朝剩下的几头雪狼冲过去,大雪灌进了脖子里,抚过穆喜滚烫的心脏,喝着雪水长大的孩子,终究有那么几分北国人的骁勇,最原始的搏斗,最恶劣的环境,一切彷如一场华丽而又惊险的梦,穆喜是这个梦的主导者,师父看着穆喜,渐渐地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