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纪·沙州忆(9)

作者:温翡烟儿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灵异神怪 豪门世家 古代幻想 关键字:主角:柴绩,崔缇 ┃ 配角:长生 ┃ 其它:敦煌 沙州围困十一载,终至弹尽粮绝,明日……便要献表降胡了我终究是辜负了你的期望,未能守护好这盛大之地你从前对我的判词倒是不假开国功臣之后,却如此羸弱,拿不得刀剑,只会玩弄笔杆到头来,能写出的见诸史书的东西点击展开

“义父请讲。”见柴绩这般严肃,长生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自汉时张骞通西域,便于河西走廊据两关而列四郡,分为武威、张掖、酒泉与敦煌。后经动乱,至北魏统一北方,改敦煌为鸣沙县,前隋又改为敦煌县,我朝则称沙州。但无论如何,沙州敦煌乃是我中原王朝的辖地,是为唐土,这一点毋庸置疑。”柴绩直直地盯着长生。

长生远不如他博学,其中的典故也一改不止,但最后一句,却不只是柴绩,连崔缇也与他说过多次的,故而一直铭记在心,听柴绩重新提起,便连连点头。

“我不知你父母究竟是何人,但我与你崔耶耶是在沙州城中遇到你,而你的样貌也更像汉人,我便姑且认为你就是唐人。既然身为大唐子民,守疆拓土乃是天职。可恨我没本事,保不住沙州。我也不逼你拼了性命去做一些无谓之事。只是我仍然希望你,能好好守在沙州,以期有朝一日能重新将沙州迎回唐土。”

柴绩的眼神太过殷切,长生都有些害怕。

不过他自幼就跟在柴绩与崔缇身边,见惯了他二人的英雄行事,亦觉得自己从前都没人把他当回事,如今却有人把如此紧要之事郑重相托,除却诚惶诚恐之外,还隐隐有些自豪。

于是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长生点了点头,“义父放心,若真的有朝一日,我有了这本事,一定要将吐蕃人赶回老巢。若我不能,我也会告诉自己的后人,咱们都是唐人,理当回归大唐。”

柴绩百感交集,最终却只能轻轻摸着他的头,不住地低声道:“好孩子!”

想了想,柴绩又道:“你既有了这般志向,便也算是长大成人了。按着汉人的规矩,二十而加冠取字,时间匆忙,冠礼是无法了,但我倒还能与你取个字。从小就唤你乳名,你还记得你本姓是何?”

“从前没什么人叫,但是我记得似乎是姓张的。”长生认真地想了想。

柴绩默默地琢磨一阵,又问:“大名呢?”

“没有。”

“那我便为你取名为‘复’,字‘希光’如何?”

“多谢义父!”

从后山回来之时便已经开始天亮,又写了降书,说了好一阵话,如今天色已然大亮了。

归降无论荣辱好坏,总归是件大事,迟不得。柴绩也便将就着用了头夜里用剩的凉水为自己净面擦身,又找出了从长安带出的一身绯红官袍。

除了离开长安那日,他便没机会穿这身衣服,毕竟沙州围困,也摆不了官架子,这官袍乃是吉服礼制,不甚轻便,柴绩也不爱穿。

生生在箱子里压了八年,这身绯衣仍旧色泽如新,上头的花纹栩栩如生。看着这一身官袍,便似乎又回到多年前那繁华强盛的长安。

可惜,终究是破了。

整理好仪容,柴绩走出府苑,与城中仅剩的另外几个官吏乡绅一道,缓步来到了城门口。

吐蕃觊觎沙州已久,听闻守城官兵要降,自然是异常兴奋,早早就点齐人马来到城下,只等着城门一开,便要冲进这座古城。

被厚重的城门阻隔,柴绩看不见门后的那些吐蕃人眼神是怎样贪婪,只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开门。”

命令层层传了下去,封闭了十一年的沙州城门终于缓缓洞开。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若是要跪,便只能跪天地君亲师,何况眼前这个,是番邦蛮子,柴绩是不愿意跪的。可他如今是降将,摆不出姿态,只能向吐蕃主将行了跪拜大礼,将降书并城中人口户籍、田地、房舍舆图等等物件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臣……沙州别驾柴绩,恭迎王师。”

吐蕃将领高坐马上,笑得一脸不屑,也不曾让人上前来接收文书,只是马鞭子一甩,将柴绩手上的东西卷到了手上,随手翻了翻,也不知能不能看懂那文绉绉的汉话,便随手揣进了怀里,高喊一声“进城”。

柴绩不仅得眼睁睁瞧着他一夜的心血被这般糟蹋,还得膝行至一旁,为吐蕃大军让出道路来。

围困敦煌十一年,但吐蕃的兵马粮草依旧充足,单是这军士入城,便浩浩荡荡地走了两盏茶的功夫,柴绩都有些跪得膝盖发麻。

终于等最后一人也入了城,柴绩才站起身来,缓缓理了理衣袍,拍去下摆上沾染的灰土,又用力去抚平衣上的每一条褶皱。

虽说是沙州军民一心,才能力抗吐蕃人十余载,但难保城中没有个别贪生怕死之辈,一早就投了敌。

眼下就有一人,点头哈腰地迎了大军进城,又慢慢踱步回到城门口,只向着柴绩笑笑,神色之间多有嘲讽,“柴别驾,还杵着做什么?王师进了城,你是城中别驾,还不带着元帅四处瞧瞧?这往后啊,沙州就得由元帅接手了,是得提前熟悉一下。”

柴绩淡淡地撇他一眼,“想来尊驾也是沙州人吧?”

“那可不是?从小就在沙州长大。”

“既如此,尊驾对沙州也十分熟悉吧,大可自己带着元帅去走动,何必要问柴某?”柴绩冷笑一声,忽地从袖中摸出一把藏了许久的匕首。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叫喊起来:“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来人!快来人!这柴绩要行刺了,还不把他拉下去!”

不盈尺的一泓秋水陡然出鞘,挽了个干净的剑花,却光芒一转,并不曾朝着那人刺去。

崔缇一直就在边上看着,见此景,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柴绩是什么人?心气可高着呢,自己绝不会放低身段与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的人相计较。这匕首还是来沙州之前他请蜀州最好的工匠打制的,柴绩定然不会用它杀人,唯恐脏了。

他这是要自戕!

不要——

崔缇狂呼着扑上前去,想要握住锋刃。

只是他说的话,柴绩不会听得见,他也根本就无法触碰到柴绩。

眼睁睁地,他看到那削铁如泥的锋刃,就这般没入柴绩的胸膛。

“柴别驾!”底下的官吏都吓坏了,乱作一团。

而站在远处看着的军民,不知是谁先开口喊了一声“柴别驾殉国了!”然后其余人也跟着喊了起来,此起彼伏,最终汇集成一处,如同山呼海啸一般。

崔缇见着柴绩胸前绽开一大蓬血花,然后整个人便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沙。

而后有一道半透明的东西从柴绩身上慢慢脱出,在空中飞散,最后又渐渐聚在一处,拼成个人的形状,又生出眼耳口鼻,与真人无异。

“柴、柴绩……”终于可以再唤他的名字,而他也是可以听见的,崔缇因着激动而嗓音喑哑。

然后他看到那个思念多年的人,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面上的神情一半是狂热的欣喜,一半是浓重的哀伤,嘴唇翕动,终于缓缓吐出一句话——

崔缇,我来陪你了。

☆、尾声

张复此人,说起来还是前沙州司马与沙州别驾的养子,这二人一文一武,至少在沙州一带也算是精彩绝艳,无人能出其右,可张复却是文不成武不就,竟蹉跎成了个混混。

时时想着找吐蕃人的麻烦,却又没这个能耐,总是被抓住臭揍一顿丢在大街上,任人耻笑。

张复也不想替自己的二位义父丢人,何况他岁数渐大却一事无成,总该想个法子糊口的。

如今沙州又恢复古称敦煌。

敦煌人世世代代都崇信佛法,吐蕃人信的虽说是分支,但追本溯源好歹也是佛教分支,自然也大力支持营造佛窟之事,如今的敦煌,做工匠才是最好的糊口之法。

而吐蕃人本是马上的民族,能征善战却不擅治理,统治又及其残暴,使沙州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若真要混得一口饭吃,也只能是参与佛窟营造了。

雕不来佛像,看不懂经文,也绘不成壁画,但张复总是有一把傻力气的,开窟总是不成问题的。

日复一日在沙壁上凿啊凿,能有钱吃口热饭便不错了,后来还得想着筑房、娶亲之事,使敦煌归唐这个愿景也太过宏大,也太过虚无缥缈,他不敢去想,也没工夫去想。

如同这里的其他工人一样,张复积攒许久,终于在快要三十岁的时候娶了个与他境况相当的妻子,又生了个儿子。妻子的兄长还读过两天书,给他儿子取名张议潮。

张议潮自小就聪明,爱读书,也爱习武。张复原本想着自己一辈子便也如此了,总不能让儿子也与他一样庸庸碌碌。虽说他如今早就不敢去奢望,可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总能想到他义父柴绩在降蕃之前与他说的一番话,总是深感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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