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地方洗干净。”
闻人羡收起软膏。
伤口要先清理。
否则涂什么都没用。
他没有看见那人骤然苍白的神色。
他当然也没有想过他的行为和言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
那人应了。
退了出去。
闻人羡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内,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胃依然很疼。
闻人羡稳了稳心神,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闻人羡睡过去了。
大概是这一阵子舟车劳顿的。
但也没有睡多久。
因为外面的太阳还在天上。
但是那人可能等得有点久了。
闻人羡看见那人低眉顺目地跪在自己边上。
身边有一圈已经干掉的水渍。
闻人羡揉了揉眉心,把疲惫都藏到不动声色里面:“来了?”
那人没应。
闻人羡也没指望着他应。
闻人羡旋开软膏,稍稍沾了一点,然后抬眉:“背过去。”
那人脸色很白。
动作却不慢。
所以当闻人羡微凉的指尖碰到他背的时候能感受到一阵突然的紧绷。
伤口被洗得泛起来白边。
和闻人羡想的随便清个血迹差了不是十里路。
闻人羡马马虎虎地抹了一圈。
技术也不高明。
看过去就跟裹了白糖的糍粑一样。
闻人羡把剩下尾巴的软膏揣到自己兜里:“天要黑了。”
他这话没什么意思。
就是想问问他打算怎么样。
老这样跟着他也没什么意思。
毕竟他自己都没想好怎么样。
但那人的呼吸却乱了一瞬。
闻人羡有些好笑。
难不成这人还怕黑?
他顺手在那人的脊背上轻拍了一下:“你怎么?”
“惶恐。”
那人嗓子发紧。
闻人羡已经起了身:“你回去吧。”
墙角有一张空荡荡的床。
想必是他的。
闻人羡对着床脚胡乱卷起来的被褥发了一阵的呆。
末了还是认命地动手了。
那人就站着他身后,用奇异的目光看他。
闻人羡收拾完了就躺上去了。
努力使自己不去想这张床曾经的主人。
“看我作甚?”
他睁眼看到那人的眼神,稍稍讶异了一下。
那人很快地低下头去:“惶恐。”
恐你个鬼。
☆、>人<
晚些时候闻人羡被同屋那男人摇醒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呢?”男人有些焦急。
“走了。”闻人羡躲开男人的手,不耐地蹙眉。
男人没继续追问下去。
想来也是知道北疆这个鬼地方,真捡到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的人十有八九有鬼。
男人是来通知他明天上工的。
闻人羡闷头应了一声后,继续睡到天昏地暗。
根本没往心里去。
所以第二天他被打醒的时候才会那么懵逼。
打得挺重。
手臂上飞快地泛起一条红肿。
闻人羡看了一眼自己床前那人凶神恶煞的脸,老老实实地起来了。
他暂时懒得同他们起冲突。
只是他还是太天真。
闻人羡跟着管事的到了矿山,和黑黝黝的洞口对视了很久,然后被管事的一脚踹了下去。
真的是一脚踹了下去。
闻人羡揉着自己磕到的额头,觉得手脚冰凉。
他低估了北疆的凶残。
恐怕等不到闻人安动手他就能把自己玩死在矿洞里。
收工的时候边上的人几乎是几十筐几十筐地往上递。
而他。
八筐。
被剥夺吃晚饭的权利不是什么意外。
但闻人羡还是觉得很郁闷。
他可能不会死在矿洞里。
他会把自己活活饿死。
想这事的时候闻人羡和自己手上被原石磕出的血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到底没舍得用软膏。
死不了人。
闻人羡又想起那人背上的伤。
“啧”了一声。
闻人安果然一如既往的神经病。
晚上的月色很好。
闻人羡站在溪水边上,咬着牙往自己手上泼水。
几乎要渗到骨子里抽丝一样的疼痛。
闻人羡开始觉得自己昨日叫那人洗干净的行为十分不是人。
不是人便不是人。
就当给软膏买账。
闻人羡胡乱想着。
今天一天没见到他。
大概是回去了。
回去好啊。
次日。
闻人羡冷着脸看着站到自己身边那人。
阴魂不散。
冥顽不灵。
年纪轻轻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那人抿了下唇:“宋太守。”
哦。
找宋太守留过名了?
按闻人羡的身份确实是可以有一个随仆的。
可是。
这个随仆是用来端茶送水洗衣服整理床铺的。
不是用来跟他一起站在矿山前面对看的。
闻人羡:我忍。
闻人羡很快发现他还是很有用的。
比如。
这一天他面前就也可以摆上几十筐的原石。
五筐他的。
剩下都是那人的。
不能怪闻人羡今天还不如昨天。
实在是骨子里泛起的酸水疼到他几乎要站不稳。
能有五筐,闻人羡对自己非常满意了。
托那人的福。
闻人羡今天吃上了晚饭。
虽然是三个窝窝头。
十筐原石一个窝窝头。
但是闻人羡不讲道理。
他只给那人留了一个。
完了想想自己真不是个人,又给他留了半个。
完了到底还是心虚。
那人不在意。
连这一个半窝窝头都试图还给他。
闻人羡:“你别!”
伤口恢复要的营养窝窝头是肯定给不了的。
他再来这一出,是打算让那天的白糖糍粑打水漂吗?
那人最后还是吃了。
闻人羡卷着被子躺到被窝里的时候,那人固执地跟了进去。
“别看我,床是不可能让你上的。”闻人羡转过去看墙。
那人没应。
半晌。
闻人羡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闻人羡出门的时候就看见那人站在门口。
气息悠长。
看样子好的差不多了?
闻人羡琢磨了一下自己当初似乎在床上躺了有一个月。
顿时就觉得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见他出来,那人很自然地便跟了上去。
闻人羡没拒绝。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能多个人说话总是好事。
闻人羡收到从京城寄来的信是三天后的事情。
过程很坎坷。
其间各路牛鬼蛇神都试图伸上一手。
但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到了北疆。
闻人羡只打开瞄了一眼。
就觉得顶上那个老头子只会给他找麻烦。
信里写的是玉玺的位置。
老头子可能是希望他叛个变篡个位当当皇帝。
闻人羡反手就把信烧了。
不听。
不看。
不知道。
老头子这人挺好笑。
闻人羡曾经在御书房里看到过一个女人的画像。
只有背影。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母后。
宫里的传闻一直都是帝后琴瑟和鸣,但是那个女人看老头子的眼里从来都没有笑意。
后来年岁渐长,很多被藏在陈年里的秘密闻人羡也逐渐地知道了。
比如。
他是那个女人同老头子唯一的孩子。
比如。
闻人安是那个女人同某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的孩子。
比如。
老头子对那个女人近乎是痴狂的爱恋。
闻人羡在心里无数次嗤笑过这种感情。
但是老头子这次把玉玺送到了他的手上。
...
不听。
不看。
不知道。
“主子。”
那人突然低声叫了他一声。
闻人羡立刻敛了眉色:“怎么?”被藏入眉峰里的淡然清冷得如同寒冬的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