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番外(146)
梁宰平靠在沙发上垂着眼睑不作表态,默许儿子此时此刻的不敬行为。身为姑母的梁却思面对这样的指责,脸色渐渐泛青,似乎有话想说,但却没能说出口,只是表情有些不甘。
梁悦站着,冷冷看着她,说:“他哪儿都不会去,姑姑你不必再多说了。”
梁却思依然不罢休:“虽然你爸爸是说,他尊重你的意见,但是梁悦,你不能只站在你的立场考虑事情,你爸爸是我们这个家的一份子,并不是我们不接纳他,只是需要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何不宽容一些对待自己的亲人呢,难道要把仇恨和遗憾带到坟墓里去吗?”
“早十五年前他就死了!”
“但他毕竟没有死,他活生生的坐在这里,你又何必这样绝情?你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像孩子一样,你根本不了解从前那些事情,你甚至不属于我们这个家族!”
梁悦挑了一下眉:“你站在我家的客厅里,说我是外人?”
梁却思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过了,做了一记深呼吸,说:“请你原谅,我并没有说你不是我们的家人。”
“不是你的家人我很庆幸,显然我比这老家伙走运一百倍,不用像他那样死乞白赖的求你们接纳他最后还是被人像甩鼻涕似的甩了。”
梁宰平被橙子呛了一下,不住咳嗽。
梁悦瞪了他一眼,继续傲慢看着梁却思:“你妈妈既然当年就不愿意承认这是她的孩子,那干脆就当没生过好了,这不是很干脆的事情吗?现在让他去见面,万一一照面老太太想起当年那些屈辱的事儿,一口气过不来走了,那这老东西不是还要背负气死亲娘的罪名?”
梁却思气得只哆嗦:“你……你不认我这个姑姑,至少对自己父亲应该尊重些,不要开口一个老东西,闭口一个老家伙!”
梁悦突然笑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尊不尊敬是放在心里的,不是放在嘴上的,你说呢,亲爱的姑姑?”
梁却思坐不住了,她实在忍受不了梁悦的尖刻和无情,梁宰平在借他儿子的口羞辱她,在他们父子面前,她是自取其辱。
“你说的对。”她站起来看着梁宰平:“你的家教确实很差。”
说罢她便转身要走,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梁习荫,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看了多久,他的眼神有些怪异,见她看到了他,便叫了一声:“姑奶奶。”
梁宰平猛的回头,看到他的小孙子,眼神闪烁的看着他,显然他听到这些对话。
梁宰平立刻开口叫住了梁却思:“思思……”
梁却思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天我就回去了,不会再打扰你们。”
梁宰平说:“不,思思,我是说,我从来没有恨过妈妈,也许我的出生是她不愿意接受的,从前她也做了很多伤害我的事情,甚至不许我叫她妈妈。但是她毕竟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她我才有现在的快乐与幸福,我的身体里流着她的血,所以我不怨恨她,我依然当她是我的妈妈,我也愿意跟你一道去看她。”
梁却思一下怔住,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梁悦也突的一下站了起来,却被梁宰平用力握住了手。父子二人眼神相对,梁宰平压制住了梁悦。
梁却思流着眼泪却笑了,哽咽说:“谢谢你,哥哥。”
梁悦在主卧大发雷霆,只差没有戳着梁宰平的太阳穴骂他犯贱,梁宰平笑而不语,绝不还口,只等他骂歇了,才体贴的递半杯水过去:“渴不渴?喝点儿水。”
梁悦气坏了:“喝什么喝,我喝不下!”
梁宰平说:“行,那爸爸喝。”说完还真悠闲自在的喝了口水。
梁悦虎瞪他,被这老家伙弄得一点儿办法没有了,便发狠说:“以后你的事儿我再也不管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爱拿热脸贴冷屁股爱做圣母我都不管你了!”
梁宰平特别识相的应道:“是是是,我贴屁股,我圣母。”
梁悦气得一下子笑了出来,叉腰来回一踱步,束手无策看着父亲。
梁宰平见他终于冷静下来了,才赔笑着说:“闲着也是闲着,你只当是旅游,去玩一趟也没什么耽搁的,对吧?”
梁悦拿睡衣洗澡,进浴室前甩下一句:“你们母子团圆,有我什么事!要唱戏你自己去!”
梁宰平摇头无奈笑,梁悦的脾气这几年还是改善了不少了,他总是不自觉的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保护者的立场上,真是越来越贴心,越来越会心疼人,样样护着他这个老父亲,恐怕他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明受人欺负。
与梁却思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话,梁宰平觉得此刻再幸福不过,真的是死而无憾。
正摇着摇椅甜甜蜜蜜想着呢,忽然听到敲门声,应了门,是梁习荫,挺着小身板站在门口,似乎忐忑,却装得不露声色,礼貌的问:“爷爷,我想跟您谈谈,您现在方便吗?”
梁宰平心里迅速猜测了一圈,满面和气冲他招手:“进来吧。”
梁习荫进了门又转身去关门,听到浴室里有声响便下意识的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要等爸爸一起谈吗?”梁宰平问。
梁习荫摇头,站在梁宰平身侧,又不作声。
梁宰平摸他的头:“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妨跟爷爷直说,咱们一家人,没什么好遮掩的。”
“您不必为了我去见太奶奶。”
梁宰平心一沉,装作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梁习荫郑重其事的大声说:“我知道您是因为我才答应姑奶奶去见太奶奶的,我想跟您说,您没必要这么做。”
浴室里的水声一下子停住了。
梁宰平不免心惊,梁习荫太聪明懂事,这出乎他的意料,一时间也摸不准是好是坏,只是看他小脸,和蔼的笑着问:“怎么会这么想?爷爷并不是因为你才决定去看太奶奶的啊,太奶奶是爷爷的妈妈,她永远都是爷爷的妈妈,可能她表现得好像根本不爱爷爷,但在她的心里,爷爷一直都是她的孩子。”
“那她为什么不要你?”
“……她没有不要爷爷,只是不能住在一起,爷爷没有爸爸,就像你没有妈妈一样。太奶奶看见爷爷会很痛苦。”
“我跟您不一样,爸爸很爱我,您想得有点儿多,我不恨爸爸,我是他唯一的血亲,是他最亲的人。”
梁宰平收了笑看他,梁习荫竟也不躲避,祖孙俩就这么僵持对视着,直到梁宰平低沉问了一句:“你就非得这么戳爷爷的心肺吗?”
梁习荫立刻低下了头:“对不起……”
“出去吧。”
梁悦听着外头没了声音,才拉开浴室的门,只见梁宰平坐在摇椅上,手掌擦脸似乎梦醒,看见他出来,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他真的长大了,这么快。”
说罢自顾自低低笑,像是很苦,又像是放了一桩大心事似的轻松。
远行的机票一共四张,梁宰平连同梁习荫那份也算在内了,他的意思是全家就当是欧洲半月游吧,也是少有机会这样出去。
最高兴的是梁却思,只是她完全不知道梁宰平肯走这一趟的真正原因。
梁悦找了个单独跟儿子下棋的时候,跟他说:“不要小瞧你爷爷,你不是他的对手。”
梁习荫发现父亲知道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脸红了,余下的棋子乱了章法。
梁悦心里很担心他会伤害梁宰平,梁宰平的教育里从来就没有教他要尊敬爱护爷爷,梁习荫对梁宰平的敬畏会随着他年纪的增长慢慢的消退,梁悦不想看到有一天,梁习荫为了骨肉亲情而伤害那个可怜的老家伙。
“我跟你爷爷,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年,他把我当成亲生儿子,他对我的好,是你不能想象的,千万不要试图向他证明我和你更亲密,这样很危险,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