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霓虹(22)
“没有。”邵寅成摇摇头,看了顾祯一眼,动了动嘴,却没说出那句话。
他其实想说如果你是个女的,我肯定追你。但不知怎么的,这种低级的玩笑他就是不想跟顾祯开,不舍得。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贱了,邵寅成心里茫然地想,这是跟赵云在一起时间久了近墨者黑,还是被顾祯开发成这样了?
“对了。”邵寅成指了指卧室的门说道,“刚才我看你房间挂了一幅鲸鱼的画,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顾祯放下碗筷,抽了一张纸擦擦嘴,先是问道,“你听过一句话叫:一鲸落,万物生么?”
“嗯,听过。”邵寅成答道。
顾祯点点头,笑笑说:“一座鲸鱼在海洋里死去的时候,它的尸体会逐渐沉入海底,它在下落的过程中,尸体慢慢分解,形成一套独特的生态系统,可以供养海洋中成百上千的生物长达好几年。对于冰冷深海中的其他生物而言,一座鲸落的意义不亚于沙漠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绿洲,它的出现不是意味着死亡,而是意味着新生和轮回。”
邵寅成:“所以?”
顾祯:“这就像我的职业一样。人人都说心理医生就像个垃圾场,专门接收各种负能量,早晚自己也会变得不正常,其实我从来都没这么觉得。我认为别人有求于我们,正是我们学习心理学最大的意义。那些心理不健康的人就像生活在黑暗中的海底生物,又痛苦又无助。我希望每个来访者看见心理医生都能像看见鲸落那样,从我们身上充分地汲取养分,在我们的帮助下重获新生,走出黑暗。就像我当初起的名字那样,雨霁,雨后初晴。”
邵寅成:“我突然想起一句诗来形容你: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顾祯笑了笑,嘴边的小括号向两边扩去,眼睛都弯成了新月:“虽然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不过勉强有这么个意思吧。”
邵寅成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触动挺大的。刚才听完顾祯的话,让他越发觉得他是一个表面上温文儒雅,但内心特别有韧性,并且很有奉献精神的人。
顾祯的精神世界很广、很深,用海纳百川来形容他一点不为过。他是一个格局和悟性都非常高的人,邵寅成突然就没办法把他仅仅停留在一个朋友层面欣赏他,夸张的是竟然多了一丝崇拜,像他这么优秀的人,活该出人头地。
吃完晚饭,邵寅成主动帮忙收拾碗筷,被顾祯抬手阻止了。他用下巴指了一下沙发,示意道:“那边坐着看电视去,厨房这边脏,你就别沾手了。半个小时后记得把药吃上。”
邵寅成一辈子没被人这么妥帖照顾过,心里暖得一塌糊涂。其实也不是没有,而是他没给过任何人机会,如果他愿意的话,相信那些姑娘们能从顾祯家门口排队排到美国纽约他祖父家去,可邵寅成不能那么干,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他不想害任何一个人。
“你过来一下,帮我把围裙系上,溅了一身水。”
邵寅成闻声走过去,拿起围裙比划了半天才找到系的办法,他自嘲道:“和你在一起真能学到不少东西,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鸡毛蒜皮。”
顾祯笑着看他把围裙从自己头上穿过去,然后将两条绳拽出来准备在身后系个结。他本以为邵寅成能把他转过来从后面系,不知道他是脑子抽了还是没想那么多,居然直接揽过他的腰,从正面向后系了个结。
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拥抱,顾祯浑身僵了一下,半天没动。
邵寅成一番操作完之后也愣了,两个人尴尬的站了一会儿,顾祯有些慌张地扭过身子继续边洗碗边说道:“你去坐着吧,这里不用你了。”
邵寅成同手同脚地坐到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见缝插针地回味了一番刚才那个场面,老脸瞬间红了。
顾祯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消毒柜,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呲”一声打开的一瞬间,邵寅成往这边看了一眼说:“怎么喝起酒了?”
“嗯。”顾祯喝了一口,顺手拿出一瓶奶放到他面前,“酒你是不能喝的,你只能喝这个。”
邵寅成乖乖的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无奈地摇摇头。心想我在他面前还真是个孩子,亲爹也没这么管过我。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包里面拿出一个盒子给他说道:“送你的礼物,感谢你开导邵竞宸那小崽子,还有我下次的咨询费。”
顾祯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条深色带点的领带。他经常买这个牌子的东西,知道大概的价格,这款样式不便宜,他皱了皱眉说:“谢谢,不过……”
“邵竞宸说了,让我好好谢谢你,你就收了吧。”邵寅成把他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他越来越接受不了顾祯对他有任何的拒绝。
顾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看着电视闲聊了一会儿,说起赵云邀请周末踏青这个事情,顾祯婉转地表达不太想去,一方面这个组合让他有些尴尬,另一方面他实在没什么兴趣。
其实邵寅成更不想去,谁愿意陪着赵云那个不靠谱的疯,不过他看见顾祯浓重的黑眼圈,想到这段时间大家的工作压力都太大了,出去放松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劝他道:“我带着邵竞宸,咱仨一起,让他们自己没羞没臊去。”
邵寅成都已经开口了,顾祯也没法太推辞,只能先应下了。
又坐了一会儿,邵寅成起身说太晚了,不影响他休息,自己要先走了。
顾祯也没留他,想到他晚上吃饭的时候胃口还不错,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了。把他送到门口的时候,邵寅成让他留在家里别出来了。
顾祯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生一股冲动,但仅仅是一瞬间就被自己强压下去了。他垂着密长的睫毛站在那里,压抑得有些痛苦。
邵寅成回头想跟他告别,这一幕却蓦地撞进了他的眼底。他皱了皱眉,突然觉得顾祯站在那里那么孤独,孤独得让人心里微微有些疼。
顾祯的人很暖,很温柔。但不知怎的让人觉得他的心却很远,怎么都触碰不到。他喊自己“邵总”,其实就是明确在和自己保持距离,可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些事情?
邵寅成一时有些糊涂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没有按下去,回过身对顾祯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顾祯抬起头看着他,微微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声。他知道自己会有这种反应可能是因为刚才的酒精刺激下,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痴心妄想。
他根本不想在邵寅成面前展露出任何马脚,只是刚才看到邵寅成将要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将来有一天这会不会就是他们的结局,自己站在背后看着他越走越远?
顾祯有点儿承受不了了。
邵寅成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低下头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下一秒钟,那些要折磨死自己的可能性一瞬间分崩离析,顾祯不管不顾地将邵寅成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你……”邵寅成错愕了,手足无措地僵着身子。
“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顾祯把头埋在他的颈肩,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栗。他不知道自己一会儿怎么跟邵寅成解释这个行为,他管不了那么多,此时此刻他就是想这么做,谁也无法阻止。
邵寅成僵了片刻,觉得自己非但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忍受,反而觉得这个拥抱让他特别安心。他慢慢收紧手臂回抱着顾祯,掌心极轻极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竟还有些心满意足的快感。
第20章
每个人都有承受不住的时候,邵寅成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顾祯不说,自己也没必要问的那么仔细。
以他们目前这种关系来看,除了顾祯想要他的命,邵寅成得仔细考虑一阵以外,他但凡想要什么自己都给得起。
一个拥抱才到哪儿。
邵寅成没想到像顾祯这种外柔内刚,坚韧不拔的人也有这么脆弱的一天,这一刻让他觉得特别自豪也很心疼,他笃定顾祯绝对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你如果实在难受,想哭的话也别憋着。”
“噗……”
邵总好不容易温柔一次,没想到顾祯不哭反笑,还笑出了声,弄得邵总一头雾水又有点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