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碰到膝盖前,容心幅度挺大地让开。
“怎么了?”段炼挺无辜地窝着脑袋,用哄闹别扭的情人的口吻,“等很久了吧?”眼睛瞟过桌上,他的手机是设了密码的,那组数字容心不可能想到,心略微定了,“出门打球没带手机……”没了烦人的头发和眼镜,他的笑,成了让人原谅的杀手锏,“下次一定不忘记……”
容心在他的笑容里找,找什么,自己也说不清,那些曾有一刻幻想着会在段炼脸上看到的惊讶,心虚都没有出现,原来愚蠢的只有自己,像一个傻瓜,到现在还盼着他有一点点的悔改,哪怕一丝的慌张。
段炼已经站起来了:“你等等我,我冲一把,我们出去……”没留神身后,容心颤颤巍巍伸出的手……
解锁声很轻,雪花打在玻璃窗户上那么大点动静,段炼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容心……”啪嗒,屏幕亮了,对着他的照片,淫靡到不堪。
光从窗棂掠进来,有一点惊颤的在容心丧失血色的脸上跳动:“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无法完全接受,相册里充满泪水和屈辱的脸,就是他自己。
容心猜对了他的开机密码,正是那个日子,没有光的黑夜,他借树影和草丛的掩饰,对他干下那件事。
演不下去了,段炼扒着头发坐下:“你和那个女的不是没成么。”
差一点就忘了,那种……反抗失败的痛苦,无法信任别人的无助:“就为这个?”
“这个还不够么?”段炼一点不知悔改的,笑了。
眼眶是一瞬间红的,怎么以前没发现呢,他这个笑,就和当年大雨里带走容亦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然后他就像一颗流星急着逃离天空,从段炼的身边擦过去,夺门而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锁门转动,开关「啪」的被人打开……
“操!”推门而入的室友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光看着直愣愣的人,“吓死我了!段炼你矗门口干嘛呢!”
不是他,段炼回到自己的铺,床褥上淡淡的皱褶,是他到访过的证明。
“靠!怎么黑啦?断电了?”
“今晚8点,学校响应地球节电一小时。”
段炼闭上眼,他的世界,从容心离开的那一秒起,就拉了灯。
“你决定好了?”杜玉林摘下眼镜,疲倦地揉揉眉心,他有点弄不懂,是什么促使容心拒绝了许多人渴望的留校,“你是这届最有希望的,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容心短暂地愣了愣:“老师,你知道的,加入警队是我的理想。”
杜玉林是听闻过他的经历的:“真的想清楚了?”但于公于私,他都想再挽留一把,“要是我没记错,你过去的理想,是H大的医科。”
容心已经知道了恩师想讲什么,绷直的脊背微微一摆,又站正:“我想清楚了,我不后悔。”
尘埃落定,杜玉林叹了口气,放手:“你自己拿的主意,自己定吧。”又带着些遗憾,忍不住提点,“既然决定了加入警队,以前的事儿就放下吧。”
容心不想提起那段过去:“老师……”
可杜玉林叨叨絮絮:“虽说他减了刑,还保外就医,但毕竟还是在监外执行刑罚……”
“什么……减刑?什么保外就医?”
杜玉林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尴尬:“啊……”借着戴眼镜,躲避容心紧迫的目光,“好好准备省考,别想有的没的……”
“段炼!”有人在楼下喊,“下来打球啊!”
段炼置若罔闻,滑动鼠标,双击点开浏览器上新搜索出来的一则当地社会版新闻,发布时间三天前。
标题——「铜山监狱服刑人员,获国家七项专利」
下附一行小字——「314案凶手,是天才还是恶魔?」
第29章
秦云峰隔着门上的一扇小窗,打量病床上坐的人,30多,因为病,脸颊上没什么肉,裹在一件医院发的宽敞蓝白条纹服里,消瘦,安静,有人来跟他讲话,他就会抬头,眼和嘴角弯曲的弧度,是一个斯文人含蓄体面的修养。
很难把这张脸和穷凶极恶的罪犯联系在一起,比起杀人凶手,他更像一个做学问的,受人爱戴的学者,可往往越是这样具有迷惑性的人,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老警员带着取保书出来:“签了,加上减刑,没准出了院就不用再回去了。”
单纯是对这个人的好奇,秦云峰问:“师傅,您见过314的被害人吗?”
怎么没见过:“双胞胎,长得都好。”老警员往门里回了一眼,来换液的小护士,已经没了第一天排斥的疏离,“你看他长得挺体面的吧,干的真不是人事儿,俩姐弟,一个没放过。”
强奸杀人是重罪,依法应从重处罚:“怎么就判了八年?”
“死的那女孩,法医解剖死因为心源性猝死,为了保护她弟弟,她自己摔倒,一下就过去了。”
秦云峰扬眉,脸上是一个新警员正义凌然的愤怒:“因强奸导致被害人死亡,至少也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要不怎么说有些人就是好运道呢。”老警员摇头,仿佛嗤笑天不公,“他啊……”他朝小窗里努了努下巴,“是个同性恋,看上了弟弟才动的手,可惜啊……那男孩,六中保送H大的状元。”
血管被注射了麻痹神经的毒素,秦云峰愣在那里:“师……师傅……你说的那个男孩……他……”
老警员想起来:“挺争气的,他后来考上了警校,算起来和你同一届,容心……你认识吧,去年给咱队里帮过不少忙……”
心脏受到猛击,耳朵里长时间蜂鸣,病床上的人忽的转过脸,隔着窗,心有灵犀的冲门外的人微微一笑。
秦云峰攥紧了拳头,有那么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想犯罪的冲动,他想推开门冲进去,想撕碎那张虚伪的笑脸,把他打得,再也笑不出来。
老警员对他的这种危险的情绪很敏感,刚好护士推门出来,赶忙拉上秦云峰:“走了,别看了,跟我回队……”
走廊的另一头,一群人推着急诊的担架从他们身边飞奔过去,一袭白大褂停在他们刚站过的病房前,左右看了看,闪身进去。
床上的人已经睡下,陷在柔软的白被单,面容安详,眼眉舒展,看着一点不像会伤害人的样子,白大褂站定在床尾,往下,扫过护理信息牌:薛礼覃……连名字都透着一股文雅的气质。
感觉到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薛礼覃慢慢抖开眼皮:“医生……”
看不出他的长相,白大褂戴了口罩,应该是张陌生的脸,薛礼覃浅浅地笑了,这么一双精彩的黑眼睛,他要是见过,绝不可能忘记。
“今天感觉怎么样?”极为普通的开场白。
薛礼覃却显得兴致很高:“好多了……能帮我把床摇起来吗?”亮出他招牌的,让人没法招架的笑容,“以前没见过你……李医生今天没来?”
谨慎的骗子,现在就给他下套:“李医生?”白大褂把床固定好,眉心上挑,有点迷惑的样子,但没有深究,“林教授下午有一台手术。”信息牌上有主治医生的全名,“让我过来看看。”
薛礼覃丝毫没有认错人的尴尬,反而更热情的:“你是林医生带的学生?”白大褂的年纪不大,“明早查房,我还能见到你吧。”
白大褂不接他的话,冷冰冰的:“你的输液快结束了,一会儿护士会来……”挺正常的,505病房里住的是服刑犯人,谁喜欢和一个囚犯扯闲篇。
要换个有点自知之明的人,这会儿就该闭嘴了,可这么多天,总算来了个让他觉得有趣人和他说说话了:“医生……”薛礼覃缠着白大褂,“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他的表情变了,有点眉飞色舞的张扬,口气也像在跟小姑娘调情,而自己是个男人,对了,他是个同性恋,是男人,他才更感兴趣。
“你很想出去?”
薛礼覃靠在床上,交心似的看着对方:“每天都想……”
“病没好,急着出去干什么?”
很突然的,薛礼覃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孔:“怎么能不急,有人在外面等着我呢。”
“你家里人?”
薛礼覃笑了:“我看上的人……”
看上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有一种不以为然的轻佻,白大褂丝毫不掩饰对他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