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已歌+番外(41)
半晌,他不说话,曲离又接着说:“我们和好吧,向安。”
这句话,以前曲离就经常说。每回起争执,大多时候都是曲离先讨饶,耷拉脑袋凑过来,“别生气啦,我们和好吧,老公~”。
每每向安会装作嫌弃拍开他,但最终也会点头,“好”。
可这回情况不一样呀!
他俩这又不是情侣吵架,哪存在和不和好的说法?
向安头疼地敲敲脑袋,笑道:“曲离你有毛病吧?”
甩开他的手,“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别来烦我。”
“向安,”曲离不肯放弃,“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们忘掉不愉快,重新开始吧!”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向安说,“你知道个屁!”
曲离安静了。
向安又说:“你就是开心了想起来爱我,不开心了把我放在哪里?你自以为的这么多年深情,不过就是没有得到满足的占有欲在自欺欺人!”
“不是的……”曲离弱弱辩驳。
“你有没有体会过,走着走着就哭出来?”向安说,“我曾经在街上,人来人往的,忽然就蹲下去,放声大哭。谁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手,“看,这就是你说的爱我。”
曲离懊悔地说:“我错了,对不起,可是我已经知道错了……”
“不止,”向安摇摇头,“跟你分手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痛,连哭也哭不出来。是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你都以为自己已经遗忘,”
“你开心地说着话,做着事,忽然想起某个片段,心里细细碎碎跟针扎一样。你哭不出来,也无法解脱,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可却连呼吸都是钻心的疼痛。”
向安紧紧抓住江岸上的石栏,“你说得对曲离,我真的很爱你啊!爱你爱到失去你就像失去阳光一样,每一天,每一天,都很灰暗!”
他指向面前那条黑沉沉的窄江,每个字都用力说,“有一天,我自己一个人在河宁江边坐了一夜,看着那黑洞洞的江水,居然,生出了跳下去的念头。跟你分手,让我痛苦到那种地步,恨不得了结自己,一了百了!”
“你知不知道,那个我让我自己有多难过!”
“所以曲离,放过我吧。请你放过我。”
☆、2017汉平
“曲离,请你放过我吧。”
江边月黑风暗,昏黄的路灯透过梧桐繁错的枝桠漏下一点光,向安的手指向江水,目光悲哀而执拗地注视曲离。
下一秒,曲离张开外套,一把将他裹进怀中。
声音低沉又温柔:“我不知道说什么……是不是很冷?抱我一会儿吧。”
出乎意料的,这回向安没有再挣扎,而是绷紧的神经突然断了般放松下来,任曲离轻轻抱着。浅浅的温度从大衣里另一副躯体上缓缓浸透过来,一点一点,温暖着他冰冷的知觉。
曲离的声音靠着耳朵低低的,简单却坚定。
“那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们好好的,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伤心,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向安的心一颤。
但他并没有回答,一边贪恋曲离怀抱的温暖,一边报之以沉默。
他等这一刻等了十年,真正到来时,竟是这种感觉。
没有愤懑,没有委屈,也没有预想的喜极而泣,什么都没有,简直达到了他一直强迫自己追求的,无悲无喜的境界。
既悲哀,又可笑。
这晚不知道怎么过去的,还没有睡下,天已经亮了。等曲离收拾好心情去敲向安的房门,才发现早已经人去屋空,没有留下任何消息。
向安回到汉平,第一件事是赶到公司,匆匆忙忙召开会议,把几项重要的事安排下去,决策权交给几个信赖的人,随即回家,关门歇业,把自己锁在阁楼里。
接着,联系了售房代理,准备把店盘出去。
一切搞定,他给自己泡了杯安神茶,瘫在电脑椅上,一脸肾虚。
明明没做什么,却老感觉很疲惫。他仰望天花板,抹擦了把脸长叹。
打开笔记本,左手边一本 《道家修仙指南》,伸个懒腰:“这回修真吧!长生不老永世孤独多好!”
不知道给自己做了什么心理建设,大吼一声,忽然间斗志满满。正手速飞快画大纲,手机叮的一声响,闪进一条消息。斜眼一看,曲离发来的。
还是嬉皮笑脸的语气:
“到你家楼下啦,快来给我开开门”。
向安翻了个白眼,手机搁一旁,不想理他。
等了半天,没见有新的响动,狐疑地拿起手机又确认一遍。没奈何,趿拉了拖鞋下楼,打开门,院门口曲离骑在行李箱上,正等得望眼欲穿。
向安走过去,趴在院墙上,饶有兴致问:“曲老板,您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呢?”
曲离说:“这不跟家里吵了一架嘛,来投奔你。”
向安抄着手:“你不是自己住吗,跟谁吵架?”
“我……跟我自己!我这人,真是没劲透了!一个人有什么可住的,我居然还住了那么些年!”
向安好气又好笑,摆摆手赶他走:“挺好,回去继续吵吧。”
“不!”曲离挺大个人了,还耍小孩脾气,“说好了投奔你,不到你收容怎么算投奔?”
“那你赖外面吧,我进去了。”
向安摆摆手,悠哉悠哉又回店里了。
可奇怪的是,碰了壁的曲离不但一点儿没有受挫,反而开心地积极回应“行!”,傻乐傻乐跟没长心似的,让向安十分纳闷。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缘由。
就在向安屁股沾上椅子,捧起小茶刚要喝时,阁楼外传来了曲离的声音。
推开窗,曲离站在对面楼的阳台上,半探个身子出来,船夫喊歌似的冲他招手。
向安感觉自己额角突了两突,呵,这老家伙挺有办法呀!
于是接下来几天,早上上班前,曲离得探个身子过来吼一声“我走啦”,晚上下班后,曲离得扔个石头过来砸窗,邀请向安一块儿欣赏并不存在的月亮。
向安每天都被他搞得很烦躁,好不容易偷个闲想睡懒觉,硬是让他给嚷嚷得生物钟特别规律。每每曲离在外边刚扯一嗓子,向安就从梦中惊醒,薅起枕头朝窗砸过去。
更痛苦的是,几天之后,向安发现自己居然习惯了这种方式,一到早上七点,准时清醒,然后躺在床上等待曲离的“嚎别”,遇上哪天晚了几分钟,他还要主动伸头出去招呼,问是不是起晚了。
这真是……
曲离这人怎么那么让人讨厌呢!
被曲离骚扰的第三天,向安正码字,接到房屋代理的电话,对方说某位客户有购房意向,问是否有时间约上一起看房,好当面谈谈。
向安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舌头打结,连连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啦,因为有别的打算,房子暂时不能售卖啦”,跟代理百般赔礼客套。
挂断电话白了自己一眼,自指着鼻子道:“向安啊向安,脑子里是不是有坑!”
但不管怎么说,房子是留下了。对面阁楼,不知道曲离用什么手段,反正也住着。两个人虽然谈不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差不离也能算个朝夕相处。
曲离这人跟十年前有得一拼,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在向安面前不要脸的。
住着没两天,胆子就大起来,不再仅仅满足于嚎别和叫窗,而是摆出一副敢上九天捉鳖的架势,索性翻过阳台,直闯向安的私人领域。
向安正端着杯子,一口水呛肺里猛一阵咳,吓得不轻。
曲离则没心没肺,把手里一笼香肠提起来让向安看,嘿嘿笑:“托涪安老家亲戚寄来的,味道超正宗!”
于是晚饭桌上,向安一边朵颐蒜苗香肠,一边鼓着腮帮子数落曲离:“你家涪安的亲戚那得多远啊,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你这么麻烦别人良心过意得去?”
“不麻烦,正是备这个的时候呢。”曲离挂着丝慈母看儿的微笑,一面托着腮说,“你是不是得好几年没回老家了?要不今年过年,咱回去一趟吧?”
向安吃得正欢,没空理他。
等了会儿没见回应,曲离并不气馁,又殷勤问:“要不要添饭?”
“行。”向安说。
得到指示,曲离立即伸手去拿他的碗,却被向安用筷头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