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澄的神色疲惫极了,他从前在顾远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软趴趴没脾气的模样,此刻却抬头瞥了他一眼,神情冷淡地问他:“说完了么?”
顾远都没反应过来,便听谢澄又说了句,“说完了您就回去吧。”
接着就要关门,顾远眼疾手快将门抵住,脸上表情都要扭曲了,“谢澄,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谢澄失联的这几天顾远都要把整座C城给翻过来,却没想到人家一早就回了韩劲宸这里。顾远本就是带着气来的,等终于见到了人,却又是这样一副鬼样子。
“你能不能别再执迷不悟了?”
谢澄的表情突然前所未有的不耐烦起来,“碍着您了吗?”
顾远突然被噎了这么一句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声:“什么?”
顾远的声音从刚才开始便吵得他头疼,谢澄有些难耐地按了按额头,声音嘶哑又带着深深的疲惫,“我想怎么样都是我的事,您不觉得您管得太多了么?”
顾远从没想过谢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觉得像是被人泼了盆凉水,连心脏都跟着凉了几凉。
接着又听谢澄说道:“您先顾好自己吧,别再管我了。”
他说完这句顾远的脸色变瞬间沉了下去,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被气得狠了。
谢澄以前是很怕顾远生气的,但现在却像是对所有的感知都变得迟钝起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对方发火,然后离开。
然而就在他以为顾远下一刻就要对自己破口大骂甚至动手的时候,顾远又像是个充满了气的皮球突然被放了气,前一刻还在燃烧着的怒气转眼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谢澄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便听顾远突然问他:“谢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谢澄一怔,顾远像是真的在担心他,“一个韩劲宸还不至于让你这样,谢澄,这些天是出了什么事吗?”
谢澄回过神来,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反问他:“为什么这样说,我们认识也没多久,你又了解我多少?”
顾远这次却没再发脾气,反而越发认定了自己的想法。能让谢澄发生这么大变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
然而就在顾远还想追问什么的时候,谢澄又只是跟他说了句:“回去吧,别再来了。”
然后就在他尚在分神的时候将他推出门外,紧接着就把门给关上了。
谢澄将门锁好后便又重新躺回了床-上,顾远像是在门外停留许久。久到谢澄几乎要睡过去,门外的脚步声才终于响起,并且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顾远走了。
谢澄在床-上侧着头,久久地看着窗外。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他拿起手机,订了张飞往N城的机票。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这是谢澄第一次来这座温热又潮湿的南方小城,如今已经秋天了气温仍有将近三十度,他不能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在流浪许多年之后偏偏定居在这里。
谢澄离开机场后直接来到了据说是父亲出事的桥上,站在桥边脚下便是浑浊的河水。
他此时趴在护栏上才发现这座桥的护栏很高,如非刻意,很难从桥上跌落下去。
谢澄探着身子,从上面看过去,下面的河水看起来那么遥远。可是看得久了,又觉得那平静的水面离得很近,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
谢澄此时的心情很平静,他只是忽然有些不明白父亲从这里翻下去的心情,因为在他看来,父亲并不像是一个会寻死的人。
难道生活他来说,已经是一潭死水,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么。
他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自己?
谢澄正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大半个身体已经探了出去。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自己。
“谢澄”!”
谢澄被着突兀的一声吓了一个激灵,还来不及回头去看,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下一刻,便被大力地拽到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胸膛硬邦邦的,这么一下撞得谢澄很疼。
那人似乎也是吓到了,狠狠地搂着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在耳边朝他吼着:“一眼没看到你又在作什么死呢!”
谢澄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身上还虚着,如今被吓了一下身上都软软的没什么力气。他一开始下意识的挣了两下没能挣开,只好由对方他抱着。
许久,谢澄才说了句,“顾总,我最近怎么在哪都能碰到你。”
声音轻得仿佛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气,又好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顾远像是刚才一路跑过来,如今胸口仍剧烈起伏着尚带着怒气,不忘警告他:“谢澄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你怎么跳下去我就怎么给你捞上来!”
谢澄在顾远肩膀上微微侧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总觉得我想寻死呢,我好容易才活了这么多年,不会自-杀的。”
谢澄说的是真心话,他只是最近状态不太好,并不意味着他想要放弃生命。
顾远像是终于被说服,想起刚刚那一刻的心惊肉跳不由又说了句:“我看你不是想死,是存心想吓死我好继承我的遗产。”
谢澄笑了笑,想说他们非亲非故,遗产轮到谁也轮不到他来继承,可眼睛却开始渐渐变得很干涩。他折腾了这一路都没休息过,顾远的怀抱又很暖,如今眼皮止不住的往下沉。
顾远索性把他背起来往桥下走,谢澄软软地趴在他背上,微微眯着眼睛看到顾远停在桥下的车,不禁有些好奇。
“顾总,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把车开上来?”
顾远顿了顿,刚刚才桥下看到谢澄整个人挂在栏杆上都被吓傻了,下意识就停了车一路跑上来。
他没好气地回了句:“不知道,大概被你气傻了吧。”
谢澄没再说话,顾远如今想想仍觉得有些后怕,因为在他看来虽然谢澄说他不是有意寻死,但刚刚的行为依旧很危险。如果他没有跟到N城来,如果他刚才晚了一步。
顾远不敢再想下去。
“谢澄。”
过了会儿,他轻轻叫了谢澄一声。
“我陪你去警-局把你爸的东西领回来吧。”
许久,就在顾远以为谢澄已经睡过去的时候,才听到他轻轻应了一声。
第二天顾远陪着谢澄去了警-局认领遗物,虽然谢澄拖了许多天,对方态度还算客气,并没有为难他们。
可以认领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是几样随身的东西,一串钥匙,一个钱包,一副眼镜。这些东西都令谢澄觉得十分陌生,他记得小时候父亲视力很好的,这副眼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配的。
谢澄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看起来很平静,他小时候曾经全心全意地爱过也依赖过父亲,但再多的爱都在后来无数的酒精和拳头里被耗尽了,如今心里无悲无喜,只剩下一个空荡荡壳子。
直到他打开父亲的钱包。
里面空荡荡的,只装了一些票据和零钱,也被水泡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而在夹层里,装了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那照片虽然被水泡过,仍依稀能辨别出照片上两个人的模样。
照片里的父亲还很年轻,怀里抱着自己笑得很开怀。谢澄还记得那年他过生日,父亲特意领着他去公园玩,就在那个时候照了这张照片。
他们就只有过这一张合影,谢澄没想到竟然被父亲一直随身带着。
顾远看着谢澄一直盯着那张照片在看,有些担心,又有些心疼。
他伸手拍了拍谢澄的后背,“想哭就哭吧,不丢人。”
谢澄摇摇头,这种场合是要哭一哭应个景的,但他此时却眼睛干涩得厉害,像是突然忘了怎么哭。
最后他实在哭不出来,只好对顾远说:“顾总,你陪我去把这些烧了吧。”
按照他们故乡的习俗,遗物是不能留着的,必须全都烧掉,不然死者会对世间心存留恋,无法得到解脱。
等他要将那张照片扔进火堆的时候,顾远突然在身边拦了他一下。
“要不这张就别烧了,留着吧。”
谢澄摇摇头,执意将它丢进火里。照片很快被火舌吞没,染成灰烬。
谢澄看着那仍然烧着的火焰,忽然意识到从今以后,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