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选择离开的却是叶小船。
可他好像也没有立场说叶小船。
更早之前,他对叶小船说过一句话——我是我,你是你,我管不着你。
但后来,当叶小船跟随他到了远城,他又对叶小船说过——你跟着我,我不可能不管你。
叶小船矛盾,他难道不矛盾?
叶小船突然离开,手机号码在当天就成了空号,他猜得到是什么原因。
他与叶小船一直陷在某种困局里。
叶小船爱他,他却只是牵挂叶小船。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却又有一个奇异的相似之处,那就是它们都指向明确,独一无二。
叶小船只爱他,而他只牵挂叶小船。
转眼已是春节。远城一半居民是少数民族,这些少数民族不过春节,所以远城的春节气氛向来不浓。
“有海”挂上了红灯笼,阿贵记得,去年是叶小船搭着梯子挂上去的。
叶小船高,又特别灵活,一下子就挂好了。小猪个子矮,在梯子上晃了半天,才挂好一个。
“我来吧。”单桥让小猪下来,踩着梯子挂了上去。
今天“有海”有场聚会,单桥的战友们会过来,阿贵眼巴巴在门口望,小猪问他看什么,他说:“过年了,万一小船也会回来呢?”
单桥搬梯子的动作一顿。
小猪说:“应该不会吧,小船好久没消息了。”
阿贵说:“那小船孤零零一个人,好可怜啊,有人给他做年夜饭吗?去年他老跟我抢单哥烤的小羊排……”
小猪连忙撞了阿贵一下,“嘘,别说了。”
单桥放好梯子,看到手机进来了条信息。
发信息的是在南边的朋友,对方先拜了个年,又说,暂时还没有叶小船的消息。
单桥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面前散开一片白气。
与远城相比,西南林城的春节氛围就要浓多了。
西南冬天潮湿,老是下着小雨落着雾,干不了似的。林城倚在长江边,更是烟雨朦胧。
今年临近春节,却忽然放了晴,大街小巷上全是打扮喜庆的人,餐饮业的生意格外好。
落松街一个炒板栗铺子前排了长长的队,称重员一个板栗、一毛钱都要计较,一袋颠来颠去得称半天。
即便如此,客人仍是络绎不绝。
原因无他,这家板栗是现炒现卖,门口支一口大锅,口味特别好。
挥勺的是个个头挺高的年轻男人,头发修得很矮,贴着头皮,大概是挥勺太容易出汗,大冷的天他只穿了件黑色长袖T恤。
排队的姑娘里有不少注意到了他,林城是个挺奔放的城市,女孩特别泼辣,“我操,好帅啊”不断传入男人耳中,男人的神情却没有分毫改变,无动于衷地挥着勺。
“不仅帅,还特别酷!”
“他脸好小啊,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帅的寸头男。”
“好像是北方人,我听到他说话了,普通话很标准,肯定不是我们这儿的。”
“废话,我们这儿的哪有这么高!”
“就是有点儿凶,他还皱眉呢!”
“那不是皱眉啦,那铲子那么重,人家那是用力时不得不皱眉。”
姑娘们七嘴八舌,称完板栗还刻意绕到男人面前,看看正面才笑嘻嘻地跑开。
除夕这天,绝大多数小商铺都关门了,没关的也最多坚持到下午,晚上是一定会休业回去吃年夜饭的。
下午4点,炒板栗铺子也收摊了,老板递出一个红包,“小船,辛苦了啊,反正你只有一个人,要不跟我回去,咱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叶小船接过钱包,很淡地笑了笑,“陈叔,新年快乐。我还有事,就不去叨扰你们了。”
第22章 我已有心爱的人
林城很多年前就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除夕这天的下午到晚上,几乎是整座城市最冷清的时刻,商场店铺全部关门,只有少数酒店、餐厅还在承办年夜饭,街道上人很少,绝大多数普通人都在家里团年。
叶小船将红包揣在羽绒服里——不炒栗子时,他还是会穿厚一些的衣服——向不远处的公交站走去。
林城比远城大得多,所以房租也贵得多,再没有200块的铁皮房让叶小船租,他又不愿意与人合租,计较来计较去,唯一租得起的只有接近城郊的工厂家属区。
陈叔的板栗铺子在市中心,离城郊远得很,好在有一趟直达车,只是班次很少,错过一班就得等一个小时。
叶小船睡眠不多,时间观念也强,早上天不亮就呵着寒气等着,从来没有错过。
但下班回去时就说不准了,店里经常会耽误时间,叶小船很难在车即将到来时赶到公交站。
今天站上根本没人,几辆公交车摇摇晃晃到来,又摇摇晃晃离开,去城郊的车终于来了。
司机师傅都认识叶小船了,笑道:“过年好。”
叶小船没笑,眉心很轻地拧了下,却不是生气的样子。
“过年好。”
车里只坐了六七个人,快到城郊时,就只剩下叶小船一人了。
城郊这一片看起来破败荒凉,但落脚的人却很多,因为房租便宜。
叶小船在巷口唯一开着的小卖铺买了几瓶啤酒、一包烟,叮铃哐当拧着往黑漆漆的楼道里走。
这儿的房子旧虽旧,他住得却很习惯。
工厂像大石镇的工厂,房子像大石镇的房子。
大石镇的房子里有玉霞,有叶高飞。
还有单桥。
人好像很擅长选择性遗忘。明明大石镇那破房子里发生过那么多不愉快的事,但叶小船现在想起来,最容易记起的却只有那三个对他好的人。
一室一厅的老房子,一个月600块钱,水电气走厂子的内部价,都很便宜,叶小船工资四千多,包两顿饭,这种程度的租金还算承受得起。
进屋之后,叶小船将所有灯都打开了。
今天过年,他想让周围亮堂一点。
白色的灯光照亮房间的所有角落,虽是老房子,犄角旮旯里却十分干净,一看就是才做过大扫除。
叶小船走去厨房,开始烧水,将一口袋番茄丢在淘菜盆里。
除夕买不到菜,这是他前天下班后去超市买的。
一同买的还有土豆、藕、鹌鹑蛋、腌肉……总之都是些能放起码一周的食材。
别人要过年,他一个人,也是要吃年夜饭的。
番茄洗好切成块,在锅里用油煎,然后浇水,做成番茄汤底。
单桥在“有海”就做过番茄汤底,但底料里不仅有番茄,还有骨头汤。
叶小船没买到新鲜骨头,只好在超市挑了包浓缩骨头汤调料。
番茄一时半会儿熬不烂,叶小船也不着急,挽着衣袖处理其他的菜。
但当所有菜都切好装盘了,番茄还没熬烂。
才6点多,天就黑了。
若是在远城,10点多钟天都还亮着。
叶小船将锅盖盖回去,回卧室换衣服。
之前回来时,他就把羽绒服脱了,此时只需要将打底的薄衫脱掉。
那薄衫是套头的,举起手臂时,他很闷地哼了一声。
炒板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上肢、腰腹的要求都很高,刚开始炒板栗那会儿,叶小船两条手臂经常疼痛难忍,晚上睡不着觉。
现在虽然适应了,可有时还是酸胀,尤其是做抬臂这种动作时。
刚才切番茄,他手还抖了,险些将手指切到。
不过这些都能够克服。
从小打到,他最擅长的不就是吃苦与克服困难吗。
炒板栗会出汗,叶小船去冲了个澡,番茄勉强熬好了,倒上骨头汤调料,就成了番茄火锅。
家里没有电磁炉,无法将锅端去客厅,叶小船索性就在厨房烫菜,一个人,一个锅,六碟菜,不到半小时就吃饱了。
去年在“有海”,一顿年夜饭从傍晚吃到了凌晨。
看着空荡荡的碟子和仍在咕哝冒泡的番茄汤,叶小船出了会儿神,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时怎么就能吃那么久。
番茄汤还可以再烫几回菜,叶小船将厨房收拾好,拉了张塑料板凳,坐在客厅里,开始喝酒。
外面很吵,有人打麻将,有人不知道在嚎什么——大概是高兴,城郊没人管,所以还有人偷偷摸摸放鞭炮。
叶小船喝一会儿酒,看一会儿时间,想“有海”现在是什么光景,单桥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