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细雨(4)

“你爱我吗？”女孩选择了秋天这个最làng漫的季节表白，她拉住夏雨的双手，抬头看着夏雨的眼睛。夏雨看了女孩一眼，又看了看远方，没有说话。

女孩放开了他的手，凑到夏雨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像一阵满是秋意的风拂过自己脸，没有痕迹却留下挥之不去的哀伤。女孩哭着走了，夏雨没有去追，只是叹着气瘫坐在校园里的石凳上，倚靠着石凳望着西斜的夕阳，秋色泛huáng的世界如同在高中时的光景，没变改。

他想起了高中的时候，自己唯一闲暇的时光便是夕阳西下的时候，看着大伙儿争分夺秒走向小小的食堂去吃饭然后快速回教室晚自习。

那时的夏雨总是蔫蔫的、呆呆的。室友们也常说他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当大家拿着饭盒一路狂奔向食堂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慢悠悠地在宿舍门口的石凳上坐上一会儿，直到那个长得酷酷的、眼睛会发光的男神从那条路上经过。每当男神走过，他就腾地站起来，打了jī血一样跟着那道光飞进食堂，跟大伙儿没有两样。

什么静静地远观也是一种美好，全都是骗人的鬼话，如果能靠得更近，如果能得到，谁又甘心只是静静地远观呢？学习是一方面因素，未知的恐惧是另一方面的因素，但不管怎样，夏雨终究不能够靠得更近，更无法得到。高中的时候，学习是一切的根本，连男女走得近都是通报家长的大事件，更别说其他。

夏雨的心思总是跳跃的，难以捉摸，思维一会儿还在云里，一会儿已到雾中。如同他很爱回忆一样，尽管这些回忆片段很零散破碎，而对他而言，回忆总是深刻而又连贯的。他全部记得，又不想全都回忆起来。

跳得过很多过往片段，夏雨总是跳不过大学校园向他表白的女孩大约在冬季又死乞白赖地央求着夏雨从归于好，忘不了那个眼神，忘不了那份恐惧。尽管如此，从那时开始，夏雨至少真正意识到自己压根对女孩没有一点兴趣；相反的，对于从他生命里走过的每一个优秀的男孩或者男人，他或多或少总是充满着喜悦和好奇。

夏雨一直清晰地记得那个女孩哭红的眼睛泛着颤抖的泪水，那是夏雨认为自己活到现在亏欠最多的女孩。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有的！在他心中让他更痛苦的是自己接受不了同性恋这个身份。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悔恨和恐惧，一通发泄，陆续找了十几个男孩子发生性关系，或许夏雨最初是想用身体证明自己和男生做爱会恶心会厌恶，或许还能够矫正自己的“心理病”，最后事情却验证了相反面。

夏雨就算到了大学毕业三年依然对大一秋天的故事闭口不提，就算龙宇是他这些年最jiāo心的朋友之一，也是在一次醉酒时才说了此事。

那次龙宇也喝了很多，脸红扑扑的，举着啤酒瓶问：“身边的朋友都说你仗义、哥们，都说你完美，那你有没有愧对过谁呢？”

夏雨目光呆滞，他朝四周看了看，确定再无旁人，一脸酒气的模样，沉默了好半天。夏雨看了看龙宇醉醺醺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两只充满光芒的眼睛让人过目难忘。夏雨突然觉得有一股烈火在灼烧自己的心，于是抢过他的啤酒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像是在给自己的内心降温，又像是给自己壮胆，夏雨面无表情地说：“有，大一的时候，一个女孩。”

龙宇问完就已经后悔了。见夏雨半天不说话，龙宇心中也不好受，又看到夏雨呆滞忧伤的眼神，内心早已痛骂了自己千百回。

气氛很僵，一时没有一点声音。夏雨是这样的人，他总学不会说谎，而说大实话又容易陷入尴尬，这时候夏雨多半会选择沉默。夏雨见龙宇的脸色不对，想到：“龙宇这是怎么了，该不是听我说曾经跟女生有过亲昵，对我心生鄙夷了吧？”于是夏雨冷笑了一下，低着头，目光从龙宇这边移动到窗口，不敢看他。

龙宇不知道夏雨心中所想，也不好意思多问。还是夏雨先开了口：“是的，那时候不择手段，和女生恋爱，和男生暧昧，都如我所愿地证明了，我他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而且是很渣的那种！”

或许只是想气气龙宇，或许是公开多年的秘密让他无所适从，或许这样的公开反而让他感觉到发泄和释放，不管怎样，说着说着，夏雨就起身离开。

夏雨把自己锁在了自己的卧室，噙着眼泪，趴在chuáng上。

龙宇跟上去，怎么也敲不开门。

“快把门打开，我要进来。”龙宇一边喊着，一边试图把门打开。

不知过了多久，夏雨心情也慢慢平复了，而龙宇还在门外喊着开门，听着龙宇哑哑的说话声音，心中泛起股莫名其妙喜欢，又一厢情愿地想着他的话里带着莫名其妙的污，于是在chuáng上打了一个滚，像瘫软的海绵投入到蓝色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