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契合(52)
“之后,这辈子,你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手背上还残留着这人额头的温度,但好像全身上下也只剩这点温度了。
钟简注视着说完就不再看他的江蘅。
“好”。
“你帮我忙,我也不欠你。”
“这辈子,我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第五十七章
钟简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况且,钟简对做好人也没什么兴趣。
长那么大,狐朋狗友交得不少。前有兄长的保驾护航,再出格的事,临到头心底也会存一份顾忌。仅是为钟聿。后有钟父的虚伪教育,稍大些的时候,钟简就明白什么叫“对他好”,什么叫“对他不好”,以及——
“对他特别不好”。
很明显,钟父属于最后一类。
而对他好的,钟简知道不能欠着这份好。
所以钟简从来不欠人。
屋子里安静了很长时间。
钟简抬手看了看腕表,眼神再次落在侧着头不知想什么的江蘅身上。看了一会转身走出卧室,过了片刻,拿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递到江蘅面前,没有开口说话。
江蘅犹豫几秒,伸手接过。“谢谢。”
卧室内的光线没有客厅充足。江蘅的脸毫无血色,昏暗的光影下更加憔悴。前几分钟闪现在眼中的炽烈光芒此刻都被掩在了长而密的睫毛下,眼睫投下的阴影安静无声。水杯里的小团热气徐徐烘上脸颊,冷硬坚决的半边神色似乎也稍显弱势。
钟简想起第一次在钟氏医院见到江蘅的情景。那个时候的江蘅什么都不知道。在院长的介绍引导下,主动向他伸出了手。钟简想不起来那时江蘅的神色,应该是笑着的。虽然很客气,但还是笑着的。
后来呢?
钟简垂下头。不知道是说自己混账,还是太年轻。
那个时候的自己,眼里空无一人,就连钟父也不当回事,更别说乖乖听钟父的安排了。
钟简没有伸手握住,随口便反讽道:“一个omega,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他记不得江蘅唯一一次的笑,但是却记住了那时江蘅脸上出现的愤怒。
此后,就一直这样了。
想到这里,钟简莫名笑了。
听到笑声,江蘅茫然抬头,水温有些烫,刚喝了几口,唇色微红,下意识地看向钟简。
对上江蘅眼神,钟简目光变得专注,在江蘅移开眼之前,又笑了下,低低说道:“对不起”。
茫然只有一瞬,江蘅皱眉,他实在搞不懂钟简。
每一次遇见钟简,都是意外。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说错了话。”
钟简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是答应了此后再也不见,有些事情眨眼就变得急迫。
“还有那次在医院,我不是故意推你的。”钟简的语速很慢,坦白陈述一般:“我不否认一开始对你有偏见。那时我太着急了,我哥——公司里的人只告诉我钟聿进了医院,我以为他出事了。”
“总之,对不起。”
江蘅只是看着钟简。
“还有,谢谢你。”钟简没有离开江蘅的眼睛,“那次发烧”。
荒谬的感觉再次袭来,但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掺杂了细微的疑惑和沉默。
“还有——”
就在江蘅开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钟简的目光突然变得不一样,带着几分重量沉沉压在了江蘅的眼里。
潜意识里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江蘅就要撇开头不再看。
但还是晚了一秒,在钟简注视的目光中,江蘅几乎是被迫,听到他说:
“那次我是真的想要你。”
“我是喜——”
“钟简,再说一个字,你就滚出去。”
再次安静。
钟简脸上又出现了和往常一样的类似于无所谓的表情,抬了抬手腕,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江蘅彻底收回目光,起身走向角落里的书柜,书台上摆着一个白色小药瓶。杯子里剩下的水混合着几片药,被江蘅仰头一起吞咽下去。
钟简克制住自己想继续询问江蘅身体状况的冲动,说道:“找你帮忙,是想让你救怀初。”
背朝他的那个人身体微顿。
“他和钟聿的事被我爸知道了,我爸吩咐人切除他的腺体。”
“不用你多做什么,和我演场戏就好。派过来的那个人很信任我。”
江蘅转身,看着站在原地的钟简,冷嘲:“这一点上,你真像你爸。”
***
匡宗文说得没错,钟聿确实已经发现了。
而且,有赖鹿琦的后知后觉,就在全市整整一天的搜寻陷入瓶颈的时候,鹿琦提到了一开始就在他的直觉里存有疑虑的那辆黑色货车。
这样一路查下来,最后查到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汽车租赁公司,还和钟氏有关系。
钟聿站在江市警局监控大厅里,听着简朔打来的电话。
“……开公司的是一个姓胡的小混混,一问三不知,后来要进去搜的时候,态度横了起来,说认识钟家的人,我还以为是简二少——”
“说重点。到底是谁。”
钟聿盯着眼前飞速闪过的监控屏幕,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所有的耐心就像被高空掉落的千斤重石砸了个粉碎,但声音又是那么得沉闷压抑,不得宣泄。
“是匡宗文。姓胡的是匡宗文老婆的远亲。”
电话那头只停顿了一秒,简朔不疑有他,继续汇报:“但还是没有什么可疑的线索。那辆车也不是他们这里正规租赁的车,不排除——”
“我知道了。”
四个字说完,钟聿直接挂了电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简朔觉得那四个字从钟聿嘴里说出来,带着锋利的棱角,还有盛怒之下的凛冽。
钟父似乎知道钟聿今天会来找他。无论多晚。
所以,当钟聿凌晨一点,毫不客气地推开除夕那晚、相同时间他走出的那扇门,看到坐在与除夕那晚一模一样位置的钟父的时候,一切都成了答案。
再明显不过。
他的父亲一直在等他。
等什么呢?
等他妥协?等他放弃?
还是,等他承认,他这一辈子,都得是他钟晋炘的儿子。
无论如何,都得走上他钟晋炘安排的路。
“我吃晚饭的时候还在想,匡宗文办事还是可以的,能逃得过你的眼睛。也是在我身边待久了”,钟父笑了笑,对着钟聿继续说道:“你看,就一个匡宗文能把你折腾成这样,你到底还在妄想什么?”
钟聿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钟父,就像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一样。
“一个小教训罢了。”
“董事会的缺席我不跟你计较,你回来好好做事。那个叫怀初的omega你就别找了。我告诉你,他被我切除腺体了,在鹭湾。”
“你别这么看着我。”钟父呵呵笑了两声,语气古怪:“还真昏头了。”
“你做的那些事,以为我不知道?医院里有你的人是没错,但那也是我钟家的人。”
说完这些后,钟父没有再看钟聿,起身走到电话旁,准备给鹭湾打电话。
而钟聿,依旧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电话显示无人接听。
这个时候,钟聿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钟简。在鹭湾的钟简。
“哥……那个,怀初在我这里,他没事。我让江蘅帮我骗了匡叔。”
钟父看着接电话的钟聿,稍显疑惑。
钟聿从始至终一直看着钟父,这个时候也没有回答。
电话那头的钟简明显听到钟聿的呼吸变得沉重,过了会犹豫道:“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就是匡叔……他只是替老头子办事,你到了之后别为难他——”
“钟简。”
钟聿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说些什么,嘱托也好,警告也罢。但是,面对一切发生至此,他所有的容忍和情绪都已经丧失殆尽。
隔了几步远的钟父依旧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神情,威严又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