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欠我,你记得吗。”
许慕向前走了两步,刚要动手去捡,被江崇律挡住,他俯身拿起匕首,对上许景行戏谑的脸。
“肩胛骨向下,两寸位置”
江崇律眼也没眨,他似真的行尸一般,刀尖入骨,脸上也不显半分痛色,深灰色的衬衫立马被染深了一片血色,许慕着急的来抢,江崇律再次伸手挡了,他看向许景行,刀柄没有放开,而是继续向内旋了半圈。
“够吗。”
血沿着手柄,沿着衣袖直直的水线一样往下掉,他的唇有一些苍白,眼睛却认真的盯着许景行,许景行笑了笑,慢慢上前将匕首拔了出来。
“够不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只有一把匕首,你却有刀,我只扎你一下,你却是在杀人,江崇律,你听说了没,他这下真的快死了。”
浓烟散在空气,江崇律蹙起眉,他什么也不知道,连反驳都做不到。许景行拿匕首划木桩,一划就是一块碎屑。
“我是害了他,我找了整个地球上的黑库,弄了颗心脏,还要被我大哥打劫。我被我大哥打的惨,老本都被坑光了,但我认了,我欠顾栩半条命,我要想办法还。”
“江崇律,你欠他吗。”
“欠的。”
“嗯,那你也今天还了吧。”
“好”
许景行冷笑一声“好?呵,你可能不知道你欠了他什么吧,我挑点节选,你姑且听吧。”许景行吸了口烟吐出来,靠在墙上低声道“我从哪里说呢,从一根断指吧。”
“我叫他给我弹琴,他不愿意,他啪嗒一声就给我把手指掰断了,狠吗,不狠,他第一次来茂云那家小医院时,吃不下东西,喝不下水,神志不清,我用食管灌他,用冰块冻他。半点用没有,灌多少吐多少,胆坏了,吐黄水,我有的是医生,24小时待命,随我怎么玩,坏了就叫医生给他修,醒了还能继续玩,但还是屁用没有啊,这家伙实在凶得很。”
江崇律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牙齿绷紧,花了极大的力气忍着,他看着许景行目光暴戾,许景行抽空看了他一眼,又毫不在乎的露出嘲讽笑意,可他微颤的手影响了烟灰坠落的弧度,他也浑不在意般继续说道
“我那时候想,这人可真行啊,于是我又灌他食糜,他还是吐,又给我把胃吐坏了,江崇律,你可能不知道一个人能往外吐多少血,我都害怕了,我真的害怕啊。”
“你大概也不知道一个人能承受多少痛吧。”
“我在把顾栩送给你之后,真的还去查了下,一个人类能一次性承受的最大痛苦是90del,这只是个指标单位,到达这个数字,人会昏迷。”
“氯kb训练制剂是亚洲地区特种部位训练用的,是你们曾经产过又被禁用的,但你可能不知道5ml注射用可以造成约100del的感觉,这个感觉呢,相当于你从十层楼掉了下来,把你所有带关节部位的骨头都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但你没有死,你只是不能动。”
“......”
“是的,温屿就受过。”
“我那时候太讨厌顾栩了,一个跟我一样的卑微可怜,蝼蚁一样活着的人,凭什么有着那样清高干净的资本,凭什么看上去纯洁高贵,不说别的,就冷怡婷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人?我要他像我一样肮脏卑劣,我要他低贱,要把他按在泥土里全身爬满灰,我要他跟我一样。”
“我骗他,我威胁他,如我所愿,他抓住了一只空的注射剂。你别不信,他其实压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
“我要他看到温屿的样子了,那么疼的样子,我问他的亲身感受快乐吗,问他痛快吗”
“他还是只担心那只被江合遗漏销毁的制剂会给你带去麻烦。于是我放走了他,但我又对他说,我说,剩下的你来把它用完,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东西了。”
“他立马就答应我了。”
…..
他立马就答应我了,许景行顿挫了一瞬,些许迷茫让他的指尖被烫到,他却没放掉而是把燃着的烟头直接抓在了掌心。
“是..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但我后来…其实我后来再也没有想伤害他了…”
“我给他注射的是别的….”
“可能连我自己都不信,我是真的存心想放掉他的。但是他回来了,他突然靠近了温屿,他靠近了冷怡婷,他答应抽骨髓,他突然没有任何原则的服从我了。
“他弹得钢琴真好听啊,真好听啊。”
“江崇律你听过吗”
“江崇律,温屿去世的那天,你把温屿带走的那天,你不知道吧,顾栩也在。”
“后来我听说,你来找过他,你为什么来找他呢,那你为什么又不带他走呢,那天你又杀了他第二次。”
“你知道9乘以100del是多少吗。一个人连着被从二十层往下摔九次,断的骨头碎成渣,肉也会像沫一样了。”
“他为什么没有死掉呢,那时候我都觉得我要死掉了。”
“他不会呼吸了,没有自主意识。没有一处器官不在每天持续的衰竭着,脸是青色的,嘴巴是紫色的,他看着都不好看了。”
“别说了…..别..”许慕握住许景行的半只臂膀,试图让他停下来,许景行颤着唇别过脸,抹了一把眼睛。他又问江崇律说“江崇律,我要不要继续说?”
“说..。”
“好啊,那你撑下去啊。”
“顾栩那时候啊,离火葬场只差一口气而已,心脏都差点炸了,口鼻出血,五脏尽废,口吐白沫,全身痉挛。可是没人能救。因为我穷啊,我什么也没有啊,江崇律你知道为什么顾栩连回转的余地都没得留吗?因为你啊,因为你的温屿死在那里让你生气啊,你联合我大哥,驱逐我,绑住我,断我手脚后路。我没有能力找到他,我没有钱没有人给他治啊。”
“他像躺在保温箱里得了重病的早产儿,连氧气罩都看不见他呼出的气。”
“是我,我爬到他的保温箱里抱着他,我搂着他,我哄他,拍他的背,摸他的头发,让他蜷在我身边用体温留着他,我骗他,我每隔一个小时就告诉他一次,我是江崇律啊。”
“他不愿意停止呼吸,我想他在等这句话,所以他不会死去。”
“等不到,他会哭的,会不知不觉得流眼泪,发不出声音,没有表情。。”
“那么江崇律,我把他还给你之后,他半夜哭了吗?”
许景行久久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根烟,塞在嘴里点了半天没点上。
“江崇律,你欠他的。你还得起吗。”
“你说你要见他,我现在让你进去,你还敢吗?”
江崇律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在许景行讲话的某个时间里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无法感知到他周围的任何环境,他只能沿着顾栩这间院子的木桩缓缓往地面下降,他甚至会因为这是顾栩的院子而觉得这是一种恩赏。
他木木的发着呆,许慕担心的蹲在他面前,直到许慕的手在他耳边,他才看见原来他是在擦自己的脸。
脸上有什么,是鳄鱼在流泪。
“小律..”
“哦对了”许景行走了两步回头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
“你知道为什么你找遍全世界,都找不到近在咫尺的顾栩吗?”
“他叫顾羽。”
“跟你的那个小屿不一样,他本来就叫小羽,羽毛的羽。”
小羽,小羽….
江崇律拿手撑着额头。他茫然而痛苦的撑着自己的额头,颤抖不已。
第95章
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能感觉到。
许慕说只是一个流浪的中国人,不会说话。可以留下来休憩草坪,搞卫生,也能照顾海茵,看上去很可怜,所以想暂时先留下一段时间。
顾栩觉得海茵是不需要照顾的,不过是个流浪的哑巴,外国总会有这种类似贩卖人口的事件,多问了几次,许景行每次编的故事都不一样,越听越玄幻,顾栩也就不高兴搭理了,反正他很安静,没多大影响。
顾栩在树林边缘的草地上,让人支了个遮阳棚,他好像很喜欢坐在那个摇摇椅上睡觉。
江崇律离的很远,顾栩不喜欢闷在室内,总喜欢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每当他走出来,江崇律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像个真正流浪的人,事实上,他大多数时间像个失智又反应迟钝的中老年人,海茵偶尔会过来叫他吃饭,除了这些时候他都在这个台阶上渡过漫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