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栩低低的咳嗽了几声,沿着墙壁缓缓坐下。地面很凉,顾栩伸手拉了拉顾正中。
“陪我坐会儿吧,小中”他小声的咳着,眼白全是红色血丝。等他咳嗽停下来,他说了声抱歉。
纸箱里有个铁皮打火机,忘记是谁丢在办公室的了,顾栩这会儿拿出来叮咚一声打出不灭的火光。在顾正中的目光下把火移动到了手掌下。
变魔术似的,他眉头皱也不皱的在烧自己的手掌心。顾正中忍无可忍的拍飞了打火机“你疯了。”
“有时候我也希望我疯了。”
“小中,如果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听你叫我小羽哥哥。我就可以回去见见爷爷了。可是现在我活的不会比爷爷久了。”
“你在说什么,你…”
“我快死了啊。”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那里一片红肿鼓起。顾正中皱着眉没有说话。“所以我不能回去了。”
“其实你知道的,对吗,心脏功能衰竭三期到四期这个样子,听上去就很严重了。其实还要更严重一点。我偶尔会看不见,听说是血压不足,更重要的是,你看”他伸手按了按烧过的地方“我好像在很久前就没有了痛觉,拿刀切到自己,不小心被撞到或者像这样被火烧,都不会感觉到疼了。”
顾正中皱着眉,紧张又小心,眼神里比关切更多的就是着急,他忐忑的看着顾栩,顾栩只好噗嗤一声笑出来。
是了,就是这样的神情,他一直想从某个人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那种关心,疼惜,紧张的样子,是谁都行,顾栩始终认为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就是被需要,被珍惜,被,同物种的人类小心的爱过。
他安慰顾正中“没事的,这样其实很好,你知道有时候心脏会发生严重的绞痛,但是因为我感觉不到,所以少受了很多苦。”
“你..我一个人住,你还是住到我那里,我会照顾你的,然后我陪你去美国。好吗。”
“江崇律…”
“别提他!!”
“好”顾栩拍拍自己的膝盖站起来,顾正中连忙扶他一把,顾栩突然想到了梁纪。说“爱一个人是光明正大的,人的思维在超出自梏格局后,对会爱上一个什么样的人,就会没有任何先天条件存在,是男是女,是年轻或年迈,贫穷还是富有都没关系,你只要自己很好,并且相信自己很好,就足够了,剩下的,是别人的事情,不要替别人担心别人该担心的事情。”
顾正中目光闪了闪,他懂顾栩在说什么。他和梁纪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但从没怀疑他们能解决的很好。如果顾栩所说,他们都是各自很好的人。
“那你…”
“我会去美国,去治病,去好好生活。你不要担心我,如果凑巧我能活的久一点,会回来见你,见爷爷。我的爸爸在这里,爷爷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呢。”
“好,那我在家等你。”
顾栩笑着欠身帮顾正中拍了拍背后沾到的灰“好啊,你只需要等你的小羽哥哥,好好等。”
“还有啊,谢谢你告诉我”
“什么”
“仓庚于飞,熠耀其羽,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好听”
顾正中也苍然的笑了笑“是啊,一直都好听,我下辈子不想叫顾正中了,太难听了。”
“那你还想叫什么?爷爷要生气的。”
顾正中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他下辈子想叫顾栩,不仅下辈子,他甚至想在每个平行时空里叫顾栩,分一分他的苦,缓一缓他的痛。
“你呢,你下辈子想叫什么。”
“当然想叫顾羽啊,我每一辈子都想叫这个名字。”
“好啊,你当我的小羽哥,我还给你捡球,捡变形金刚,捡什么都行。”
顾栩很开心,是真的开心。好像长长久久以来,第一次这样因为自己,很开心。他们像真正的兄弟一样,请弟弟吃饭,哥哥买单,弟弟开着车,弟弟讲着冷笑话,弟弟说着爷爷的趣事,聊院子里种的花,养的鱼,鱼有一红一白,爷爷管红的叫小白,白的叫小红。
直到哥哥睡着了,弟弟再给他盖上衣服,哥哥却不知道他睡着后,空气沉默的像凝固,弟弟脸上一点笑都没有,发了很久的呆,眼睛里全是红,他特别想抽烟,却因为不想开窗让哥哥受凉不敢抽,他明明想揍江崇律一顿,却在见面时因为不想哥哥不开心,忍着痛苦把哥哥放回他手。
“你会跟他一起去美国吗。”
江崇律把顾栩从车里抱出来,放在沙发上,看着他给顾栩盖上被子,顾正中站在门口递给他装满的纸箱子。
“会的。”江崇律答道。
顾正中点点头,回头多看了顾栩一眼,转身就走。
那箱子里有许许多多的小东西,用过的钢笔,小象形状的钥匙扣,许多盒拆封吃了一半或者几片的胃药,还有很多巧克力。
江崇律一个个查看,把玩着,偶尔想着顾栩什么情况下在碰着这些东西,看到小象,江崇律笑笑,看到胃药又觉得心疼。
江崇律甚少吃巧克力这种食物,他也拆了一块放进嘴巴尝,苦的,很浓香,苦了后又变得特别甜,嘴巴里全是糖和类似咖啡的味道。他不喜欢,有些为自己愚蠢的幼稚而生气,于是低头重重的对着睡着的顾栩亲了一口,亲的他嘴唇上全是黑色巧克力,许久后想想又轻轻给他舔掉了。
看吧,这人就是睡着了,也要把他拿捏着呢。
顾栩之前住在医院里,每天精神都很差时,江崇律也会像现在这样把他抱在怀中,像抱着个小孩童一样横放在两腿之间,靠在臂弯,既能很好的保暖,又能及时查探他的气息心跳。
顾栩很瘦很轻,一百多一些的体重,腿细到江崇律的手掌不敢丈量,他睡着了也会低低的咳嗽,每次这样闷闷的咳嗽,纠结的都是江崇律的心。
他会想到那颗消失的心脏,也会想到躺在ICU无声无息的顾栩。那些不可预知的事情,从加重的水肿和缓解不了的咳嗽开始,让他夜不能寐。
他会轻柔的拍顾栩的背心,也会在他睡着后拉开他的手,用掌心顺他的胸口,用拇指舒展他的眉毛。这些顾栩是察觉不到的,他总是越来越多的陷入疲乏的睡眠,甚至因为爬楼梯太累,被迫临时在一楼添了张床。
不用再上班,等待的日子里,白天顾栩就躺在沙发上看看书,看累了睡觉,那只硕大的肥兔子,陈伯叫它小白,但是兔子应该是没有脑袋更没灵性的。小白听不懂人话,它只是喜欢缩在太阳的地方,顾栩的脚旁,或者是地毯的角落。
江崇律每天四点下班,赶在太阳落山前,要把顾栩叫醒,让他吃东西。偶尔还要顺路买新鲜的生菜或白菜,给小白。
顾栩捉了小白,放在毛衣上,红红的眼睛,长长的耳朵里是浮动的像枝叶的毛细血管,淡淡的血色,很有活力的样子。顾栩常常生气的觉得不公,连兔子都能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他不能呢。
许止萦又送过几次布朗尼,江崇律没时间去尝,有一次许止萦亲自送来办公室,江崇律急着出门开会,开完会忘记了这事儿,直接回家了,许止萦等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硬是没敢打电话。她哭着回家,引许止霖发了大火,又接着被江崇律退避三舍似的冷待着,哪能不委屈。
于是江崇律在隔天就收到了一封快递邮件。
邮件直寄到家里,陈蒙把它放在书房,等到江崇律下班回家陈蒙再想起这件事来,已经过去了一天了。
邮件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一个小男孩,有些特殊是这个男孩长得十分特别,五官出色,更出色的是那双蓝绿色眼睛,这孩子江崇律认识。
海茵,还可以换个名字,他叫顾栩的心脏。
江崇律在书房摔坏了一个台灯,声音大到让陈蒙跑来询问。江崇律只说是不小心摔坏了,陈蒙也没能说什么。
隔天,江合一天的日常刚开始,各部门已经将许家姑娘和江合老板的绯闻传了个通透。什么许家的大老板亲自登门,什么气氛融洽啊,相谈甚欢啊,脑洞先进的人,已经翻了黄历,把近期适合定亲的日子都给编好了。
顾栩边喝着菊花梨汁茶,边看着群里的各种门当户对佳偶天成的小段子,顺手再摸一摸腿上水光油滑的兔毛,想着自己不在公司,是不是要把群退了避嫌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