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崇律醒来的时候,不确定是否在空气里听见了一声轻叹,昏暗的灯光中窗边的人让他微微的晃神。
“醒了?”
顾栩长腿僵直,醒来收起时发酸的膝盖让他挑了挑眉。
“顾栩?”这么短短的一会儿,醒来像时间已经走了十年,那瞬间记忆和现实出现了混乱,相像的白皮肤,相像的漆黑眼眸,相像的轮廓和背影。
“把我当成谁了?”顾栩抱着手臂,轻笑一句,没灯的室内不完全漆黑,灯火中江崇律才发现,顾栩只是没有带眼镜。
“过来”
顾栩歪歪头,笑着指了下僵直交叠的腿“站久了,等会儿”
江崇律扶了下椅子,今天是顾栩第二次看见江崇律离开椅子,莫名觉得自己和它有缘,抓不住一点余温,很快就会散。
很近,被那种仿佛带着热度的肥皂香味侵袭了全身,那味道持强凌弱,无孔不入的在顾栩身上散开,让人五感沉沦,顾栩敞开双手,也将江崇律环住,在江崇律身上极少出现如此暖和的温度,顾栩在他怀中舒展了下身体,又向里挤了挤。
他怎么会把眼前的人,一下子看成了温屿。江崇律失笑。
“怎么了”顾栩闷声问道,江崇律没说话,似乎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
他们是恋人吗。
顾栩不知道,江崇律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明白,江崇律这样的身份,早晚要娶了女人生子嗣。只是江崇律不动,顾栩便能不去想,不去接受。
顾栩对江崇律来说,一定是独特的,但也许只是独特的,他很强,不柔弱不娇矜,不阴郁也不露锋芒,外柔内钢,也聪明。他总能让江崇律相信,他有能力使自己占上风,不用太过担心。
正是这一点让他心安,他和温屿到底是不一样的,所以他甚至从没刻意想起过,其实顾栩比温屿要小了好几岁。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总是能想到温屿,江崇律心情并不太好。
夜里,见江崇律书房的灯光大亮,顾栩早早的就睡着了,他习惯不开灯睡觉,好像一片漆黑才能睡着,等江崇律忙完后上床,摸着黑看他时,发现这家伙又是抱着手臂皱着眉。
眉头是抚不平的,江崇律也不去扯他的手臂,怕将他弄醒。
漆黑的夜里,床头的手机微光闪个不停。这回没有震动的声音,但这微弱的光源也使顾栩睁开了惺忪的眼睛。是一串加长的外国号码,他迷糊的伸手掐了继续睡,但几秒过后又迅速清醒。
他坐起来,将手机拿在手上,电话没有再响起,看着江崇律仍在熟睡中,选择了视而不见。
第2章
这天上午,江合有一项重大合作洽谈,是联合瑞典制药原材基地和新泽西州肯尼沃斯的药业两家公司签订第一轮的合作协议,在顾栩看来,这项合作将会是江崇律在统治江合集团的第一朵锦上花。
公司旗下有专项药物开发研究机构,这么多年,国内开发的技术一直达不到国外的高度,尽管知道江崇律为推动这项合作准备了近两年,但其实这种外来引进的新型项目,光是投资就很难完全取得公司董事会所有股东的点头同意,甚至到昨天为止公司高层还在为这件事争论不休。
虽然最终是江崇律最终以占股数量第一强行推行了这个项目,但董事会几乎没人不是带着怨言。
顾栩对这种决策性的意见没有异议权,他见过这两年内为了实现这项工作江崇律作为一个领导者所付出的努力和奔波,他在义不容辞的位置上作出同等的艰辛和支持,也在情理之中附上理解和仰慕。
所以,如果想善终,今天务必不能有任何意外。
顾栩半坐在宽大的办公桌角,习惯性抬手碰了碰自己薄薄的眼睑,他察觉自己今天又忘了带眼镜,所以看东西总要惯性的眯着眼睛。
寻常公司的大多数董事们也不是每人每天都到岗,但明知对江合而言这项推进项目的重要性,今天出席的董事仍寥寥无几,就有些存心难堪。
江崇律脸色如常,顾栩看不出他内心是否一样平静,此刻他正将那板正的西装外套袖口拉直,韬光的宝石藏在袖口安静的熠熠发光。
注意到了顾栩的视线,江崇律朝他笑了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太好看,看不够。”
江崇律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些“天天看还看不够?”
“是啊,怕得看个几十年”
江崇律闻言伸手捉住咫尺利顾栩精巧的下颌,那人早已配合的闭上眼,于是仰着头交换来一个咖啡味的吻。“那你今天可要表现好一点”
按接待计划,顾经理带着助理宋潼和公司公关团队,去机场分别给两家单位接机,计划在酒店修整,下午将进行第一轮会晤和洽谈,公关部安排了一流待遇的接机服务,分开接机,先来的送到公司方圆五分钟内最高级的酒店下榻休息,顾栩则继续在机场等另一家公司。
在确认航班落地后,顾栩正将脸上微笑的弧度修正到标准,宋潼这时才递过去震动不停的电话,随后顾经理有些僵硬的愣怔和标准化管理的笑容,仿佛随着脑中的空白忘记卸下,宋潼总觉得他接电话的时候有点不畅。
“重说一遍”
“顾经理,江总让我通知您,请您务必先行安抚两家公司在酒店休息,调整时差后按照应急预案进行事务调整,他处理完紧急事情后会尽快和你汇合”
紧急事情?顾栩不知不觉间一排牙齿已咬上口腔内唇,短暂腥味很快的抢救了他的思维。
宋潼有些疑惑,想上前问一句,顾经理却已经上前一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带着笑与出来的瑞典团队握手交谈。
宋潼机灵,靠着性格沉稳和处事八面玲珑,才入了顾栩的眼,他并没有逆天的才能和学历。所以他对顾经理能捋得清瑞典人那卷了八百里的舌头感到震惊。他们交谈的热络,自然的像朋友间的熟稔,带头的瑞典人热情至极,甚至当场给顾经理掏出了准备的小礼物。
宋潼几步跟上了顾栩,这顾经理仿佛真的对那奇奇怪怪的东西爱不释手,看领头人热情爽朗,俩人交谈顺利,这也正是他们公司希望看到的那样。
一路将他们送往酒店,在中午略作整顿和休息的空间才得以喘息。宋潼这整个中午和下午,就跟着顾经理两边问候和周旋,顾经理状态不错,连停下和公司公关部门交流指示都依旧温和高雅,他身上的西装不曾皱,眼中的笑意也不减,只是原计划内下午的会晤临时改成了对六朝古都城市的文化观摩。
宋潼临时也算的上称职,冒充了一下午导游助理,其实他只负责适时给顾经理递递水,早就饿坏了。
这顿晚餐安排的极其精巧别致,拿的是符合江合集团的穷奢极侈,摆出来的确是一套秀色可餐。席间所有的餐具都在不着痕迹的地方带着江合的浅浅的logo,布菜的姑娘们秦淮软调,旗袍婀娜。她们拿着酒瓶穿梭在席间,满是清秀韵味,而隔着几米的屏风外,隐约有笑声即可被盖过的琵琶细语,想听的客人还须耳朵凝神听着,不然就会漏了这文雅至极的心思。
比干之心,玲珑尽显,有红着脸的姑娘给顾经理满上了第四杯酒,顾经理仍是笑容晏晏,不失仪态。再是几轮人文科普后,几个随行的瑞典人已七倒八歪,宋潼心里嘀咕,这国酒茅台跟水似的喝,竟也没见他们顾经理舌头捋不直。他甚至还能在送走一桌人后,字正腔圆,四平八稳的安排了公司接洽的事情。宋潼抽空倒了杯水亦步亦趋的跟上了顾栩,生怕他有哪里不适,顾栩笑着取过这热茶,一饮而尽。
温屿不见了。在陈蒙深夜的那个电话后,他就离开了西雅图,没有带东西,出门散步一般,就这样消失在家附近的拐角。同样压抑无声的监控视频里,江崇律的脑中总是重复的重演当初那辆救护车最后一次出现在隧道里的影子,没有人知道,温屿是自己出了门,还是发生了什么状况,这么多年不被外界找到的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是不是被谁找到了,还是会和江崇叙一样,再也不能出现。
手机曾有外国的号码打进,那不是家里的电话,只可能是温屿打来的,他没有接到。江崇律捏着眉心,温屿失踪了这几个小时,他脑中有些焦躁,温老爷子,江母,江崇叙,轮番的在他脑中上场,每个人都黑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