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要比温屿高出许多。温屿一走近,站在他身后就看不见镜子,他伸手浅浅落在顾栩的肩上,那里有一块彩色的纸屑,是刚才大堂里庆祝年庆时的掉下的礼花碎片。他刚捉住那小小纸片,只觉得有什么一闪而过,水龙头未关,顾栩湿淋淋的手便卡着他的脖子将他推了老远。
“我有没有叫你,离我远!一!点!”
后脑被磕在卫生间陶瓷墙砖上发出闷闷的一声,温屿皱着眉还没觉得疼,顾栩已经一手撑着墙,挡住了他的半截视线。
温润是他,刻薄也是他,柔风细雨是他,暴戾无常也是他。顾栩此刻的眼中带着温屿无法想明白的恨意,切骨的寒冷刺人的令人脊背发凉。他脸上、手上的水都未来得及擦,眯着眼睛连声音都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你…”温屿后脑勺磕到了墙,脑中一片晕眩,他才刚开口,鼻子里就留下血来,他来不及说话两手擦着鼻子,很快就将手上脸上擦出一片红色。顾栩望着这片红,凝不住神,手中力道不松,只是狠狠的闭上眼。
远一点,这么多年,还不够远吗!温屿被保护的纯白的像一只纸,脆弱的像一只白兔,凭什么呢,凭什么他就可以这么轻易的拿走所有呢。那痛苦和惊慌的表情,让顾栩心里有种变态的舒适。甚至是细瘦的脖子,都让他忍不住想要就这样掐断。
“你算什么东西..”
“…你快松手..我。。…”温屿的血止不住,他不但很快感到头晕,被掐住的脖子也觉得难以呼吸。而那片血色让顾栩不愿睁眼,他脑中混乱的记忆让他紧紧握着拳。
“顾栩!你在干什么!”梁纪被眼前一幕震的呆在当场,他从未见过顾栩这般狠绝阴鸷的样子,他仿佛被恶鬼附身一样陷入另一个世界。顾正中上前两步正要去拉开他。顾栩就已经被大力的的扯开了,那人把顾栩抓稳,顾栩才似回神,只是还没来得及清醒,一个清脆的巴掌唤回神志。
一个巴掌。巴这个字,总是听上去看上去都不优雅,顾栩从小就被教的要端正,要优雅,要有气质,他从没挨过巴掌,人生中连巴和掌一起出现的几率都很小。
可它还是出现了。
江崇律从头到尾只望了他一眼,干脆利落。他可以为那个眼神想很多很多形容词,但是没必要。
他抱着流血的温屿迅速的出了门,只剩下愣住的几个人,全都被施了咒,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
稍麻过后起码三秒才觉得疼,脸疼,太阳穴疼,一下子所有地方,都疼了起来。他抿着唇,抬眼望了望门外,觉得视线不清晰。
宋蔚来得迟,清醒的快,跑来抓着他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着急道“顾栩,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啊?”
顾栩被他扯的摇摇晃晃,看看他格外着急的样子,又突然笑了。
不够,还不够。
不够疼,不够难堪,不够失望,也还不够难过。
第28章
“抱歉,我没事。”
顾栩尽管笑的云淡风轻,但也没人真的觉得他无所谓,不管是震惊还是担忧,众人都明显的挂在脸上。
梁纪觉得这块地儿人多刚想疏散一下,就见周恒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而这附近三三两两的人已经被他疏散过了。
顾正中正紧紧抓着顾栩的手臂,目光是少有的凝重和关切。梁纪还来不及深究,周恒便拍了拍顾栩的肩膀,这意思,是要送顾栩回去。
可谁又都知道,周恒是江崇律的人。
周恒朝梁纪点点头,就要出去,宋蔚往旁边让了一步,顾正中却挡在了前面。
他极认真的问顾栩“你想不想走”
梁纪知道他想问顾栩是不是不愿意跟周恒一起走,但又怕他一个小助理触怒周恒。连忙拉了他一把。
“没你事儿,顾总今天没喝酒,怎么走都行”
他这话一出,似点醒顾栩。顾正中却还是皱着眉盯着,梁纪没见过他这认真的模样,心里惊讶,又不好表现出来。好在顾栩听懂了。不着痕迹的离周恒半边身子远了些,脸上松松的挂着笑说“小顾送梁总吧。”
“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罢他抬起脚便率先走了出去。周恒无声的看了梁纪一眼,梁纪摸摸鼻子,他一堂堂总经理,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憷。
可顾正中这失了魂的样子看着更让他心里怪异。
周恒走后,宋蔚不愿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回会场去了,何况顾栩这一出,在场各自都内心复杂的很,好在关系都还不错,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这年会的收尾还有一大截,江崇律一走,梁纪还得主持大局,不好耽搁太久。
等他把一众宾客都送完,脸都笑的肌肉僵硬了,加上大半晚上心里不舒坦,酒就多喝了些。
公关部一小姑娘跑来告诉他有人在等他。他绕到吧台一看,顾正中竟还是七魄少了一魂的样子。
顾正中穿衣装的样子,着实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屁孩,短短时间,那连帽衫气质脱的一干二净,修长紧实的大腿亦或是棱角分明的侧脸,非常禁欲。
梁纪拍了拍他肩膀“还没走呢”
“不是说了要送你。”这混账玩意儿竟还会抽烟,梁纪长吁一口气,打了个响指,吧台送了两杯水过来。
顾正中斜斜夹着烟,眉梢眼角在吹散的稀薄烟雾中若隐若现,梁纪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同性恋,却还是觉得这个男孩子非常有味道,酒喝多了一看竟觉得心痒。
他这念头一想,又想到顾栩那张脸横扫CBD的脸,心中顿时惊吓的想到“这货该不是个同性恋吧”可一想到他看上的顾栩,又不禁替他难过起来。
你跟顾栩没可能的,看眼前这面带忧虑的脸,梁纪心中涌上了一丝丝心疼。
时间晚,宴会大部分人都早已各回各家,吧台旁稀稀散散堆了些还没来得及清理的乐器。有人正一一擦拭,调音,隔一会儿就会听到零散的音节。顾正中被吸引。视线跟过去淡淡凝在上面,梁纪喝了口水便顺口问道“
你会乐器?”
“会一点。”顾正中的眼神落在落在一架小提琴上,这不是什么贵的琴,声线调不好听着发闷。梁纪挑了挑眉,伸手招来个吧台小哥,指了指正在被调音的琴说“那个琴,拿一架调好的来。”
“就拿那个吧。”
他蹙眉捧着琴,却又像对待婴儿一样轻柔,他把弦轴往后拧了拧,将琴的四弦逐个对准,素净长指拨了拨后,松开眉对着梁纪浅浅一笑。
这是他今晚第一个笑容,疲惫带着倦意,松软的像块海绵蛋糕。梁纪心中一跳。
梁纪不懂乐器,他是个北方人,不精细,没多少艺术细胞,更很难时间欣赏这些高雅的东西,甚至他在今晚之前都一直认为,所有的高雅都是为了装/逼的,生怕最烦弹钢琴的拉小提琴的那些人目不斜视挺直个背脊的样儿,尤其是小提琴,跟刮老款椰子汁瓶口似的。
但从顾正中这俩眼睛一闭上开始,梁纪喝下去的酒精就上脑儿了。
他闭着眼睛,坐在高脚凳,左手持琴,一只长腿着地,一只腿弯曲的松散在椅上,既没有目不斜视也没有挺直背脊,可就是比啥大堂演奏会都听得叫人毛孔清爽。
左手指尖在弦上温柔的跳跃、起落,右手弧形拉弓,姿态轻松慵柔。这段音符是倾泻而下的,低俗缠绵,温柔细腻,至纯至净,每个音都和谐而圆满,婉约的绕在周身盘旋。他闭着眼,不知道所有人惊艳叹服的目光都停驻在他身上。
梁纪回不过神,即使他不懂音乐,却也知道这绝不是个兴趣爱好者就能有的水平,更不是他说的“会一点。”
顾正中随性,冷淡,目中无人,不..这个人….他目中是有人的……..
被琴弓轻轻点了下头,梁纪抬头,顾正中把琴收起搁在台上周身全是或惊或艳的目光,他只是拧拧眉,站了起来。
“走吧”
梁纪久久没有说话,车行驶很远后,顾正中才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梁纪揉了下鼻子道“困了。”
“对了,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舒曼的梦…你就当梁祝听吧。”
梁纪默默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问道“你拉的这么好,是学了很久吧。”
顾正中沉默了会儿,车辆在黑暗中过了个隧道,时间像被断了信号,久到以为他不会回答,梁纪也就不想再问的更深了。直到车停稳了在他家门口,梁纪已经快睡着了。顾正中才似乎憋了一路般的开了口。